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苏星河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庆又下了一子。那少林僧虚竹忽道:这一着只怕不行他适才见慕容复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段延庆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于是出言提醒。
南海鳄神大怒,叫道: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过去。段誉道:好徒儿,别伤了这位小师父南海鳄神到来之时,早就见到段誉,心中一直尴尬,最好是段誉不言不语,哪知他还是叫了出来,气愤愤的道:不伤便不伤,打什么紧将虚竹放在地下。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南海鳄神居然听段誉的话,对他以徒儿相称也不反口,都感奇怪。只有朱丹臣等人明白其中原委,心下暗暗好笑。
虚竹坐在地下,心下转念:我师父常说,佛祖传下的修证法门是戒、定、慧三学。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我等钝根之人,难以摄心为戒,因此达摩祖师传下了方便法门,教我们由学武而摄心,也可由弈棋而摄心。学武讲究胜败,下棋也讲究胜败,恰和禅定之理相反,因此不论学武下棋,均须无胜败心。念经、吃饭、行路之时,无胜败心极易,比武、下棋之时无胜败心极难。倘若在比武、下棋之时能无胜败心,那便近道了。法句经有云:胜者生怨,负则自鄙。去胜负心,无诤自安。我武功不佳,棋术低劣,和师兄弟们比武、下棋之时,一向胜少败多,师父反而赞我能不嗔不怨,胜败心甚轻。怎地今日我见这位段施主下了一着错棋,便担心他落败,出言指点何况以我的棋术,又怎能指点旁人他这着棋虽与慕容公子的相同,此后便多半不同了,我自己不解,反而说只怕不行,岂不是大有贡高自慢之心段延庆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玄难忽道:段施主,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段延庆脸上肌肉僵硬,木无表情,喉头的声音说道:你少林派是名门正宗,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玄难叹了口气,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段延庆左手铁杖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他家传武功本来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玄难这几句话,触动了他心境,竟如慕容公子一般,渐渐入了魔道。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段誉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慕容复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段延庆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丁春秋笑mī_mī的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说话之中,充满了怜惜之情。玄难等高手却都知道这星宿老怪不怀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段延庆走火入魔,除去一个厉害的对头。果然段延庆呆呆不动,凄然说道:我以大理国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丁春秋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段延庆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铁杖,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但他究竟修为甚深,隐隐知道不对,内心深处似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这一点下去,那就糟糕了但左手铁杖仍是一寸寸的向自己胸口点了下去。他当年失国流亡、身受重伤之余,也曾生过自尽的念头,只因一个特异机缘,方得重行振作,此刻自制之力减弱,隐伏在心底的自尽念头又冒了上来。
周围的诸大高手之中,玄难慈悲为怀,有心出言惊醒,但这声当头棒喝,须得功力与段延庆相当,方起振聋发聩之效,否则非但无益,反生祸害,心下暗暗焦急,却是束手无策。苏星河格于师父当年立下的规矩,不能相救。慕容复知道段延庆不是好人,他如走火而死,除去天下一害,那是最好不过。鸠摩智幸灾乐祸,笑吟吟的袖手旁观。段誉和游坦之功力均甚深厚,却全不明白段延庆此举是什么意思。王语嫣于各门各派的武学虽所知极多,但丁春秋以心力诱引的邪派功夫并非武学,她是一窍不通了。叶二娘以段延庆一直压在她的头上,平时颐指气使,甚为无礼,积忿已久,心想他要自尽,却也不必相救。邓百川、康广陵等不但功力全失,且也不愿混入星宿老怪与第一恶人的比拚。这中间只有南海鳄神一人最是焦急,眼见段延庆的杖头离他胸口已不过数寸,再延搁片刻,立时便点了自己死穴,当下顺手抓起虚竹,叫道:老大,接住了这和尚说着便向段延庆掷了过去。丁春秋拍出一掌,道:去罢别来搅局南海鳄神这一掷之力极是雄浑,虚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