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他脱掉打滑的军靴,光着脚在冰雪里奔跑……奔跑……奔跑,一直跑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找到她的尸体。
他躺在冰原上,硕大的雪花落下来,落在他的眼帘,仿佛世界在唱着安魂曲,哄他入睡。
……
他眼中凄怆而茫然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他转手调整了一下绅士帽,另一只手向外伸出,保镖将手杖递到他的手中。
他用手杖敲了两下地面,抬头看了一眼赌马场的大门。
这并不是温蒂斯帝国最大的赌马场,但绝对是赌得最凶、最疯狂的赌马场。黄金就像流水,在赌马场里肆意汪洋。黄沙铺就的跑道围着碧绿如茵的草坪,看台上坐满了赌徒。赛马已经开始,跑马道里骑手争先恐后、靠得近的甚至互相推打,马蹄扬起一阵烟云般的黄沙。
保镖隔开激烈吆喝的赌徒,却不敢带头走在前方,他像劈开红海的摩西,手杖轻点着走向看台下方。
在靠前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型高大的,看起来也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本该密集的人群在他周围腾出了一圈真空。他狠抽着雪茄,神情狠厉地盯着赛马场的情况,袖管里藏着一柄消音□□。他有信心他的马能赢,只是难保没有人会耍阴招。他在整个看台各个角落布置了5个枪手,如果场外有人耍什么伎俩,当场就能把他拖走毙了。如果是马场里的骑手对他的骑手下手……他就亲自干了他。
到时候就说对方骑手犯规,谁又能怎样?
他这次赌进了全部财产,等他再从马场出去,他的身家就可以翻10倍!
他吐出一口浓烈的雪茄烟,在被烟侵染的余光中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
“……上校。”
“……”
他摘下帽子又戴回去,作为对方打招呼的回礼。然后在那个身边的空地上点了点手杖,身边的保镖立刻把椅子放在合适的位置。
他坐在了椅子上。
气氛有一点古怪,因为对方明明是凑到他身边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不过赛马到了最后关头,这也不再去管身边的男人,而是专注地盯着赛马场上的情况。
周围有欢呼打气声也有哀嚎嘶吼声,他只是握着手掌静静地坐着
。
随着终点的临近,即使是那位赌场老手的也不禁激动地站了起来,不过他到底不像其他赌徒般喜形于色,而只是狠狠抽了两口雪茄压下自己的狂喜。
1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可以获胜了!
59秒!
每一秒都仿佛化成了两次心跳声,心跳在疯狂地计时着。
砰砰、砰砰、砰砰——轰!!
一股菇帽状的浓烟从黄泥道上涌起,那匹在赛场上灭景追风的骏马顷刻间被炸成一团血雾!
马道上被人事先埋下了炸药!
一截残肢劈开硫磺味的浓烟,砸在了看台上,引起了惊恐的嘶叫声。
5米宽的马道竟被炸出了一个巨坑……到底是谁?!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谁能从中受益,而且能够避开赌马场的保镖……袖中的枪滑到手上,可是丢掉雪茄的却不知道该从谁下手……他猛地转头瞪视着那个翘着二郎腿、握着手杖坐着的青年。
他的面容是一种温和的英俊,天然地给人认真又正直的感觉,哪怕是苍白的脸色,也只是为他增添了几许儒雅的温柔,而不是阴郁的病态。
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他只是转过脸,微微一笑——仿如参加茶会的绅士一般,而从他浅薄的唇中亦吐露出上等的音色:
“乔先生,还记两天前吗?我们见过一面。”
「听说你买了黑斯廷斯庄园?你知道那个庄园的主人原来是个被流放的伯爵吗?而且身为竟然猥亵……真他妈恶心。幸好死了,不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他也是后来被人提醒才知道那个伯爵就是上校的老师,但就为一句话?!
乔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冷汗从发间滚落。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再会。”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穿着宽松的风衣、而乔穿着紧绷的短袖,两个人仿佛是归属于不同季节的人。
他像倏然而来般又翩然而去,低调却不容冒犯。
“疯子少校”——这就是他给所在圈子的大众所树立的形象,
风度翩翩、睚眦必报。
谁冒犯了他,就绝对不会安稳地活过一个星期——
爱财的就倾家荡产,惜命的就身首异处。
而这样的恶徒,谁会相信他可以为了一份仇恨而等待八年?
他用手杖摩着石板的纹路,仿佛在安抚他血管中的骚动。
……请耐心地等等我啊,爱人,
等我将他们全部送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