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按照我固定的方式生活。早起,散步,习字,百~万\小!说,园艺,练琴,写信,做针线,茶道,试新菜式。这些组成我所有的私人生活。然后就是处理宫里面的事情,四时祭祀啊,月钱啊,贡品啊,人手分配啊,一点一点的做。
我依旧每天会去陪太后。
自从她的小儿子被皇上罚去看守皇陵之后,她的精神就越发不好了。皇后自是十分用心照料,但太后却始终喜欢和我聊天。
应该说是她说我听。
听那些陈年旧事。
譬如,四阿哥会一个人下水游泳。打多少次都没有用。
四阿哥吃从宫外带进来的东西。
四阿哥故意把字写烂了气老师,结果被打板子。
四阿哥为一个蛐蛐哭半天。
四阿哥第一次狩猎的时候打中猎物时在地上打滚。
四阿哥和某个小宫女调笑的时候允诺将来娶她做正福晋。
四阿哥生病的时候喝再苦的药都忍着不出声。
四阿哥冬天的时候最爱滑冰,摔得鼻青脸肿也乐此不疲。
那么多,一件件一桩桩,慢慢说过来。似乎等到天地都灰飞烟灭,这个母亲仍然能够记住这些琐碎的幸福。
让我心生疑惑。
后来有一天,我和他一起吃饭,我问我的丈夫:“你小时候,有没有一个人去游水?”
他停下来,望望我:“没有。”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些恍惚的神色,说:“皇额娘不让我下水。”
我才明白,原来太后对着我缅怀的全都是十四,她所说的老四的故事,其实都是十四。那个活泼的年轻的皇子,在他的母亲眼中永远都是一个调皮的,长不大的孩子。
再听她讲那些故事,我的心就会痛。想制止她,却无力这样做——她的大儿子已经毁掉了她唯一的幸福,我难道连她幻想的机会也要剥夺?
“四阿哥就把我栽的花都剪了,他真的很顽皮啊。”
她叹息着说完一段新故事,躺在宽大的椅子上,似乎要午睡了。
平常这个时候,我都会恰倒好处的告辞。
“皇额娘为什么只对儿臣一个人说这些呢?”今天我低声问。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暗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让我更加坚信,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十分漂亮的。
她抬了抬手,旁边的丫头立刻过来将一本经书放在她的手里。
“这是皇上为我祝寿的时候抄的,你为我读一段吧,”她低声说,“我今天有些懒动,不想去佛堂。”
我掀开经书,果然是我丈夫的笔迹,很久远的样子,虽然眼熟,却又让我有些陌生——太干净太工整。
“我说如来藏,不同外道所说之我。”
“大慧,有时说空,无相,无愿,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槃离自性,不生不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如是等句。”
“说如来藏已。如来应供等正觉,为断愚夫畏无我句故。”
“说离妄想无所有境界如来藏门。大慧,未来现在菩萨摩诃萨,不应作我见计着。”
这些句子,我似懂非懂,读着读着声音就很机械起来。
再抬眼的时候,太后已经睡着了。面容安静,手中还攥着念珠。我轻轻放下佛经,对着她低声说:“儿臣先行告退。皇额娘好好休息。”
后来,我再去陪她,讲故事的内容就取消了,只剩下读佛经。
画师给她画像的时候,我就在一边为她读佛经。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潜心佛学么?”有一天,她忽然这么问我。
“儿臣愚钝,还请皇额娘明示。”我说。
她轻声笑起来:“你知道惠太妃么?”
惠太妃是大阿哥的生母。当年大阿哥被圈禁,但惠妃并没有被康熙责罚。
“她现在每天吃素,日日念佛。她对我说,她只有念佛的时候,心境才会平和。”她微笑着对我说。
“你没有孩子,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她低声的说完了她的话。
入冬之后,太后的身体变得更差了。只有在见到自己的曾孙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笑容,更多时候,她像一座悲哀的雕塑,似乎知道自己将不久与人世,却已经麻木。
因为她唯一的寄托也没有了。
皇上不准十四进京。
皇后劝他的时候被骂了一顿。
“善妃,你去和皇上说一说吧。太后似乎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皇后把这个烫山芋扔给了我。
宫里面又被一片愁云笼罩。老皇帝才崩一年不到,新太后又快薨毙。
傍晚的时候,就奉了皇后的旨意来见皇上。
他正在吃晚饭。很简单的饭菜,吃的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用过饭了么?”他问我。
总觉得这样说话就拘束了许多,我只好端出皇妃的架子,说:“回皇上的话,臣妾已经用过饭了。”
他已经扑哧笑了起来:“这样听你说话真是难受。有事情么?”
看见那些太监和宫女都退得远远的,我在他身边坐下,伸手为他布菜。
一边缓缓的说:“皇额娘最近不太好。”
他停下筷子,微微蹙眉:“皇后前几天已经说过了。敲边鼓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后和太后的念头?”
我笑了起来:“皇上在说什么呀,臣妾是想说,太后的病情毫无起色,不如让长生过来瞧瞧。若皇上同意,臣妾明天就将长生从怡亲王那里召过来。”
他看着我,迟迟才叹息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