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骜公子已经回府,他狼狈不堪坐上马车走的,一时半会不会再次入宫,殿下明日可以安安心心去叶大人那里求学。”
谢嫣有些讶异:“他不是从画院出来的怎会惹了一身狼狈”
浮笙笑嘻嘻铺开纱被:“大约吃了叶大人的亏,回东福宫时全身都被丹青弄脏了,据说头发里也藏了根画笔……”
浮笙描述的景象极其形象,谢嫣治登时脑补出来。
也不知叶之仪是用什么法子对付张骜的,他胜券在握提鞕而去,夹着尾巴灰溜溜回来,最后更是不敢告知张太后自行回了府。
一到夏天,谢嫣的床气就被热气治得服服帖帖。
宫里许久未下过雨,夜里闷热,瑞兽香炉里的驱蚊香点尽,总有蚊虫绕着耳畔嗡嗡低飞,谢嫣第二日大早就睁开了双眼。
外头的天色已亮,天际吐出大片大片鱼肚白,小厨房里蒸了两笼牛乳糖糕,谢嫣着浮笙去取了半笼放进食盒,准备捎带给叶之仪尝尝。
张太后还在沉睡,谢嫣同守夜的宫女说了几声旋即前往画院。
她出门出得早,抵至画院的时辰亦早,画院里的画师正忙着画卯。
卯官瞥见谢嫣,恭恭敬敬放下手中卯簿,撩起衣摆对谢嫣问安道:“下官拜见长公主殿下,敢问殿下可是来寻叶大人的?”
谢嫣颔首免了他的礼,温声道:“老师可在画院”
“在、在,叶大人方才去画院后的汗栋楼里查阅秀女画册,下官唤人领殿下去。”
谢嫣谢过他,卯官不敢怠慢,差遣九品随侍带她去汗栋楼。
汗栋楼建在画院里偏僻的西南角,通常很少人去去往那里,里面搁置的大多是摹本或者名贵画册,因此那里的守卫十分森严。
除了洒扫宫女、画院官员以及宫里的贵人,其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随侍熟门熟路绕过几个拐角和几条狭长甬道,层叠的楼宇之中,一处单檐攒尖顶的楼阁渐渐出现在谢嫣眼中。
谢嫣仰面注视眼前高大巍峨的楼台,汗栋楼拔地而起,尖顶高耸入云,同周遭一切矮小景致作比,有些格格不入。
随侍拱手道:“这便是汗栋楼,前朝乃娘娘主子们观天景的游乐之地。因楼阁距离地面甚高,摆放画册很是便利安全,故而楼中布置一直未改。叶大人就在里面,下官恭请殿下前往。”
汗栋楼里原先最珍贵的几幅画册,皆被顾棠拿去御书房藏着,还剩下的许多珍品依旧藏在此处,身份低者不得入内。
随侍在冗长的楼梯下候着,宽敞明亮是楼口处还窝了一团灰色影子。
齐安抱臂靠在木质楼角,白净脸庞埋进宽松衣袍里,侧身睡得香甜。
浮笙欲叫醒他,叶大人性子随和,平日对他约束不多,竟养出这种懒散的性子。
在主子跟前呼呼大睡已是失仪,倘若今日遇到的不是她们心善的殿下,而是西宫那些个妖魔鬼怪,指不定又要如何惩戒他。
多一个齐安,谢嫣与叶之仪的独处就多一分克制。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不是谢嫣的夫君殷祇,不能与她朝夕相处。然而她在东福宫里想他想得紧,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立即飞到他身侧。
谢嫣阻止浮笙:“别吵着他,他伺候老师寸步不离,难得有空闲小憩片刻,还是许他睡一会儿罢。”
齐安嗫嚅着嘴,眼睛抖了抖,换个姿势重新入睡。
浮笙在楼下待命,谢嫣一个人上了楼梯。
穿过回形长廊,谢嫣就着随侍的指引进到最里的一扇门。
门扇两侧挂了一对驱邪用的门神画像,紧闭的红漆窗格门上还镶嵌了一双鎏金门环。
谢嫣生了捉弄他的心思,握住门环轻轻拉开隔扇,她解下足踝上的银铃,踮起脚尖蹑手蹑脚摸进门内。
门后的景色幽深俨然,数十个架子整齐密布,格子里堆了数不胜数的画册孤本。
绿植后的雪白墙面还挂着大幅大幅飞天壁画,壁画上的神女足缠丝带,眉眼慈善,在斑斓的星河下反抱琵琶,作九天揽月之舞。
谢嫣穿过大半的博古架,正要出声叫叶之仪的名字,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女子压抑不住的抽泣。
“之仪哥哥,你是不是恨透蔓儿了?可是蔓儿也是被逼的,大哥生性纨绔又不争气,爹娘为他操碎了心,只能靠蔓儿的婚事光耀门楣……”
透过书架之间的缝隙,谢嫣看清了说话的那人。
楼蔓一袭洒扫宫女打扮,叶之仪背对她清洗手上油墨。她趁他不备时抱住他精瘦宽阔脊背,她双手交叠于叶之仪腰际:“之仪哥哥,蔓儿喜欢的只有你啊。”
叶之仪不为所动推开她:“楼姑娘是宫中秀女,下官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小画师,还望姑娘自重。”
他话说的有些绝情,叫楼蔓红了灵犀双眼:“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那样高傲漠然,如何一进宫来就变成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lt;br/gt;这番纠缠直叫谢嫣瞧得大动肝火。
楼蔓还想离他更进一步:“哥哥忘了,那年杨柳沙堤,是蔓儿与哥哥青梅竹马。”
叶之仪收拢笔墨瓷盒,黑如曜石的瞳仁中没有半点涟漪:“记得,于是下官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
“之仪哥哥你……”楼蔓崩溃大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砸到他手背上,叶之仪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他展开一尘不染的绢帕想擦掉那水迹。
帕子将将触到手背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