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多年的交情,重建彼此默契信任应该不难。他冯保要掌印司礼监,总要与辅臣打交道。那时候,他不找自己,还能找屡次作梗坏他好事的高大棒槌不成?
说到底,张某坐在这位置,凭的是自己的本事。皇帝离不了自己,内阁高大棒槌一时半会也离不了自己,冯保这些人也离不了自己。把自己赶走?跟自己撕破脸?到头来更加受苦受累的,那可是他们自己。
这几天高拱高仪家里动静不断,到底所为何事?
嗯,事情是从二十五那天,从小太子召高仪密询功课开始的。
自从小太子谕令内阁辅臣当以朝务为重,每五日到文华殿即可。高拱这老货倒是求之不得,安心谨遵无违;而高仪身兼东宫总掌,每隔一天便去东宫叩头,倒依旧是殷勤。自己轮值不敢轻忽,仔细查阅五日内东宫功课记录,到文华殿、翰林院视察,与侍读侍讲们闲谈细问,从不马虎。只是这些天,也没发现异常。
二十九自己轮值,高仪呈给小太子一道功课折子,可惜不知其内容。
二十五日功课并无异常,太子何以召高仪?隔天便下旨五月朔日天子御门视朝,莫非为此事?
此前的功课么?自三月中旬以来,嘉靖三十五年、三十八年、四十一年、四十四年、隆庆二年这几科出的翰林,有点名望的、现任差事清闲些的,几乎都来东宫试讲过了。连去年隆庆五年刚进翰林院不足一年的一甲三人,前几天也开始试讲侍读了几段。
是了,从本月中旬以来,几乎全是新人试讲。小太子课余还召一两人私下谈lùn_gōng课。
二十七日那天又召了高仪。
当日功课么?召的是隆庆五年状元张元汴闲谈。自己隔天到翰林院视察,曾找张元汴细问。小太子与褚大绶和他,三人谈的是徐文长的书法,小太子还嘱褚张两状元照顾狱中的徐文长,说是徐文长人才难得,父皇也很是可惜此人。
徐文长么?此人此事皆无关紧要。便是天家父子欲法外施恩,想宽贷杀妻的徐渭又如何?徐文长是胡宗宪的人,如今连胡宗宪都平反了,徐文长这等小人物是杀是放又有什么大不了?
些些小事,当不致让高拱高仪这几天如此作态。
当日功课么?当日记录上,倒有道唐代帝王世系题目,张元汴这状元出的颇有些刁钻。唐代二十一帝列明十七帝有太子监国,要小太子答写另四帝庙号。此题倒是古怪,但也还不是太难。若是老夫小时候,家父只怕要自己默写的是那十七帝庙号。
不对,此题不止是古怪,只怕有文章!“太子监国”么?!若是高仪高拱看到这四个字……?!
且想想这阵子太子功课记录。
嗯,唐太宗朝堂名臣,……临终贬斥李绩,李绩原名?此题夹在其中也有些古怪。……不!要害是“临终”二字!
诸葛亮平生事迹,……不!要害是“托孤”二字!
高太后史称“女中尧舜”,……不!要害是“垂帘”二字!
这半个月来,功课中略嫌古怪题目竟如此之多?!
夹在近百经史题中,倒是不显。但何以此前从无这些古怪题目,如今二十来天,竟有四五道之多!?
不止是“太子监国”,当天还有褚大绶出的南宋帝王世系,竟有“内禅”字眼!
若是太子单拿此两题问询高仪,高仪会如何想?如果当天问的是自己,自己又会如何想?!
他惊出一身冷汗。
两高这几天忙乱作怪,不是为的天子复出视朝,必是为此!
天家父子近来常私密教导,太子做功课常在乾清宫皇帝跟前!身体情况不明但显然尚未完全康复的皇上,他看到这些功课,又会如何?
明日的天子御门视朝,究竟是往常的天子示平安,见面点卯就完事?还是天家父子另有大事要安排?如是当日会极门状况又重现发作,甚至更严重,又该是怎样情形,天家已有准备么?
张居正思如潮涌,只觉心中波涛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