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阁内,伽罗明知那鞭伤遮掩不住,仍是令婢女拿来了上佳的珍珠粉敷面。伽罗盯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那烙印在左面颊上似蜈蚣般的疤痕令她心烦不已,脚旁已摔坏了五件步摇发饰,连李娥姿新为她梳的随云髻也散乱了下来。
手捧伽罗衣裙的抚琴、丝绢与为伽罗梳发髻的李娥姿对看一眼,李娥姿小心提醒道:“七女郎,您若再不梳妆换衣,等咱们到时,怕是晚宴都要开席了。”
抚琴附和道:“对啊,到时候,您和辅城郡公能见面说会儿话的功夫就更少了。”
伽罗托腮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幽幽发问道:“你们实话告诉我,邕哥哥会不会嫌弃我现在的模样?”
丝绢轻笑了一声,“今日皇上在未央宫大摆宴席,这长安城中高门士族家的才俊少年郎可都是会去,咱们七女郎的心思却只在一人心上,岂不是要伤了那些想要窥得七女郎一面的才俊少年郎。”
抚琴颇为自豪地笑道:“才俊又如何?富贵又如何?咱们独孤舍的门第也不是他们这些寻常的高门士族想攀就能攀的。”
丝绢忙点头道:“若他们敢来招惹七女郎,怕是世子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伽罗见与自己年岁相仿的抚琴、丝绢句句不中自己的心意,嘟嘴瞥看了她们一眼,二人即刻识趣地闭了嘴巴。她求助似地看向李娥姿,“娥姿姐姐,你说邕哥哥会不会被我如今的模样吓到?他去封地后,何时回想起我来,便只能想起脸上趴了一只蜈蚣的我了。”
“噗嗤!”
抚琴、丝绢被伽罗一语逗笑,看到伽罗怒目而视自己时,忙低首隐忍着笑意。
李娥姿拿起银篦重新为伽罗梳发髻,哄她道:“辅城郡公是真心喜爱七女郎,又怎会因为这一点小伤便被吓到。若七女郎当真有此担忧,那大可不必摘下面纱。汉武帝曾经很宠幸一位李氏夫人,李夫人妙丽善舞、容貌倾国。她病死前恐遭汉武帝嫌弃,家人昔日所受圣宠不再,便不让汉武帝见到自己生病的憔悴模样,直到她死后,汉武帝仍对她念念不忘。”
伽罗虽身子温顺着不动,嘴上却不认同道:“这个故事我听独孤颎讲过,我觉着不是那么不一回事。汉武帝贵为天子,若是真想瞧一瞧李氏生病的模样,岂是李氏一番言语恳求便可作罢。我看,是汉武帝不够爱她,自己也恐见了李氏憔悴的生病模样,那么他再思念起李氏来便不仅仅只有倾国容貌了,而是他不愿看到的病倦之姿。”
李娥姿知晓伽罗的思想素来别致,听她说得也在理,便宠溺地抬眸笑看了她一眼,便垂首继续为她梳发髻。
伽罗思忖了一会儿,又絮絮道来,“西施也是个倾国美人,且身子素来不好,常常有捧心颦眉的姿态。吴王非但没有嫌弃她,还特别宠爱她。”
抚琴忙替宇文觉好言道:“我觉得世子倒与这吴王相似,世子昨日见了七女郎的模样,眸子里全是心疼。”
连珠帐响动,崔氏的呵斥之声传来,“住口!那吴王是亡国之君,怎可拿来比拟魏国世子。此等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你一人死倒不足惜,岂不要连累独孤舍阖府上下。”
卧房的婢女见到王傅母扶着崔氏进来,皆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
抚琴一惊,慌忙双手托伽罗衣裙过头顶,跪了下来,“奴婢知错!请夫人饶奴婢一命!奴婢粗鄙,不晓这些书中的人与事。”
伽罗从妆台前起身,拉着崔氏的袖袍替抚琴求情道:“阿母,抚琴连字都认不得几个,更加不知吴王乃是亡国君主,您莫要怪她了。”
崔氏并未有罚她之心,只想威吓她一番,让她日后不敢胡言乱语。“今日是六官封赏的日子,我且饶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一次,我便令人拔了你的舌头!”
抚琴双手上托着连连磕头,王傅母挥手令身后两个手托银盘的婢女上前,“这是夫人为七女郎准备的衣裙与靴履。”
李娥姿上前与丝绢一同拿起折叠整齐的衣裙,为伽罗更衣。
崔氏瞧看着穿戴好的伽罗,身穿金丝线绣边的丹碧纱上衣与褶裥裙,随云髻簪有花树状的金步摇,发散出的纤细金枝缀有小巧玉叶,或缓慢行走、或疾步而趋,那金枝玉叶皆会晃动轻舞。既不失豆蔻年华女郎的天真烂漫,又有独孤舍嫡女郎的尊贵大方。
她双眸下移,看着伽罗脚上的靴履,丹碧纱裙摆随意搭在五色云霞履上,幻出青山碧泉晚霞之景。
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蛾眉惊鸿髻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金光掠影,富贵之气显露。
伽罗回转身子,望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比方才奢华许多,美中不足仍是面容上的鞭伤。“阿母,您早前不是告诉过女儿,说这今日的晚宴咱们不可过于奢华张扬,只寻常衣饰即可。”
崔氏从李娥姿手中接过软烟纱,替伽罗系于发髻两侧,叹道:“今日已不可等同于昨日,管家得了准信,说今早儿在圜丘宣读的封赏圣旨,只封了你阿父为大司马。”
伽罗虽早已知晓,但独孤信叮嘱过他,不可再多令一人知晓圣旨外漏一事。她眼眸一垂,声音低沉了下来,“阿父心中定然不好受罢!”
崔氏心中亦是不好受,并未注意到伽罗面容上的异样,“虽是大司马,但依旧是皇上所封赏,咱们独孤舍阖府上下皆无半句怨言,欢喜相对。你我更要盛装出席今日的晚宴,不可让旁人瞧出咱们心中有一丝不满亦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