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西部,第一大中心城市,碧城。
昨晚一场雨雪,天色依然灰白一片,尤为湿冷,呼呼的北风吹得家家户户都门扉紧闭。
城西的一个中档小区,一套两居室里,没有灯光的昏暗卧房里,响起一阵“叮铃铃”的闹钟声,急促刺耳,时间显示6:30。
好半晌,那高高隆起的被窝里才伸出一只肉肉的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半晌,才按停了闹钟。
一声长长的喘息像是沉在深深幽黯的海底,用力挣扎才浮出了水面。
床头灯亮起,打亮了那一大团隆起物,正以一种迟缓、艰难的状态,慢慢的撑起来,坐定,静默。
突然,“叮铃铃”的闹钟又响起来,床上静坐的人微微一震,方才掀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被子,落脚下地。
帘外的光色又亮了几分,在人身后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仿佛占去了这架两米宽大床的一半。
任莲盈眨眨眼,初时黯沉无神的眸子里,慢慢透出清明亮色,奕奕生辉,如星如宝。当目光移到一件熨烫齐整的红色羊毛大衣时,她深吸口气,站起身,扶住柜门稳住身形,抓过衣衫鞋袜穿起来。
对任莲盈来说,今天是个相当重要的日子。她要在九点半之前,赶到市中心的元帅大礼堂,参加由碧城政府主持的年度各行业杰出供献和科研成果表彰大会。
不能迟到!
今天,她要给杰出又英俊非凡的获奖代表——周冲同学献花。
所以,她必须将自己打扮得比以往任何时候,不,应该是比患病后这一年半以来,都更体面精神些。
可惜花了一个钟头,任莲盈也没法将自己装进那件红色大衣里。勉强套上,感觉自己就像《乱世佳人》里那位已经拥有18寸苗条腰身却硬要将自己套进16寸小马甲里的美丽女主角,而她肯定连租屋都踏不出就给憋死在衣服里。她和那位美丽女星差不多的身高,可体重却是人家的两倍有余,想要美美地昏倒在她的男主角周冲怀里,只能是白日做梦了。
任莲盈跌坐在沙发上,沙发发出一种难以负荷的嘎吱声。她皱起的圆脸上已经一层冷汗,垂下眼全是粗壮肥硕的大腿,完全看不到沙发的存在,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个小时穿衣服的折腾,导致腿间皮肤摩擦刺痒疼痛,漫延到腰背手臂,肩膀特别酸涩,连抬一抬都觉得要累死了。
“铃铃铃”,又是一阵闹钟提醒着时间所剩不多。
任莲盈急忙进了卫生间,撑着金属扶手起身,按下冲水钮,眼角余光可见便池里泛着淡淡血丝的尿液。
任莲盈咬咬牙,喝了一碗煲好的药粥,脱掉保暖的羽绒马甲,顺利套上了红大衣。对镜一照,本来就圆得跟球似的大脸被圣诞松绿帽围巾一包裹,显得更胖了。腊黄的脸色也被深绿色衬得有些黯淡,唇色红得发乌。她解开围巾,一片紫红色斑痕从衣领里漫延直向脸颊,宛如枯枝,狰狞可怖。立即捂上围巾,手指轻颤,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始终挂着的一个项坠。
那是一朵银制的莲花坠,若不细看,只觉污秽肮脏,难辨材质,像是从垃圾堆里翻出的弃物;若细细看来,雕琢粗糙,十余花瓣亦有残缺,还有深褐斑点夹杂其中,实在配不上这身漂亮崭新的红大衣。
只是,这莲花坠是母亲的遗物,任莲盈从不离身。
任莲盈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大瓶香水,对着自己猛压橡胶喷囊,在水雾里转了几圈,大瓶香水喷掉了一个刻度,这也是为了不累及他人的嗅觉。她深吸口气,穿上崭新的高跟靴子,大步离开。
……
一走出单元大门,迎面的冷风吹得任莲盈一个机伶儿,伸手紧了紧帽子围巾,琥珀般的眸子弯了弯,透出一抹亮色。
手机叫车时,收到了短消息。
周冲:盈盈,我们都到了,等你哦!你能行吧?要不要我们和阿冲一起来接你呢?
任莲盈微微皱了下眉,又迅速松开,抬手打字回复。
任莲盈:宝荷,不用了,我已经上车了。
顾宝荷也是研究小组的成员之一,她们是同学,更是室友兼闺蜜。平日学习、研究都在一起,顾莹荷也不是第一次拿周冲的手机打电话、发消息。
上车之后,任莲盈进了政府工作汇报微信公众号,察看表彰大会的现场实况,在一片刷屏似的图片、表情包,五颜六色的聊天文字里,很快就看到几张言笑晏晏的合照,正是他们研究小组的成员,八张里有四张都是周冲和顾宝荷并排、或手挽手的照片。
照片被点开,放大,可见表彰大会现场灯火通明,布置精美,场面宏大,各行各业西装革覆的菁英来往其间,而身处其间的一对男女,男的高大俊帅、笑容朗朗,女的娇媚艳丽、楚楚动人,站在一起,正是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任莲盈眼神一黯,轻轻吐出一口气,失了神。若是……
“小姐,前面有些堵,你看是就这里下了走过去,还是等我开到大门口啊?小姐?小姐?”
司机声音一扬,将任莲盈拉回了神,看到前方的车阵。
“谢谢,我就这儿下。”任莲盈打开车门,大风刮来,肩头的围巾被吹掉,露出一戴脖颈。旁边一个骑电动车的就发出“哎呀”一声低叫,嘀咕一了声“我去,吓死人了”,急急开走了车。
任莲盈将围巾捂好,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看到,越过马路,朝街角一家刚刚开门的鲜花店跑去。她今天的重要任务是献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