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习应了一声。刘深像是有气没处出一般,继续牢骚道:“这一帮子人,都是蠢才!若不是他们,朕也不会掉进水里。那顾承念湿成落汤鸡,居然也无人说给换套干净衣裳,就那么让他走了,让大臣们知道了,还不说朕心硬如铁石,不体恤朝臣?”
落水的大体经过陈习已经听下边的人禀报了,也知道皇上生气,无非是因为觉得没面子,但他一边应承着,一边不由思忖这是怎么扯上顾承念的,皇上不是不想看见他么?权衡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多问了,只回道:“皇上放心,奴才定会处理妥当。”
一转头,又想起个事来,“说起顾大人,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在殿外走来走去,像是有什么事。这会儿却也没见他进来。”
“哦?”刘深也没抬头,“传他进来。”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走了不到半个月,皇上就忘了之前自己还说要这人脑袋来着?陈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走出正门果然看见顾承念还在不远角落处徘徊,便走过去:“顾大人,别来无恙?”
顾承念本来眉头紧锁,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见他过来,连忙转身抱拳还礼:“承蒙陈大人挂念,陈大人看起来气色不错。”
那是,回家和老婆女儿团聚了十天,气色如何不好!陈习想着想着嘴又快合不拢,于是咳嗽一声正色道:“皇上让您进去呢,请随下官来。”
“皇上?”顾承念有些吃惊,“但是下官并未求见…”
“你都在这走了多少个来回了,有什么事到皇上面前说了不就完了吗。”陈习说着就推着他往里走,“皇上都宣你进去了,你不想去也是不行的。”
顾承念就这样被陈习推进了书房,见刘深坐在桌前,忙不迭跪下去。刘深放下书,也不叫他起来,就这么问道:“你在朕殿外晃什么呢?”
顾承念被问住了,伏在地上,半天憋出来一个字:“臣…”
刘深这次很有耐心,他向后靠着椅背,以手支额,懒洋洋道:“顾大人,你是读书人,难道连最简单的忠君之道都不懂?朕说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回皇上,那是自然要听的,只是…”
“有什么只是不只是的,你们不总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朕只让你老实说话,你都不肯,还指望你能为朕赴死?”
大道理一压,顾承念的头叩得更低:“如若某一天皇上真需要臣去死,臣虽万死而欣然往赴!但…”
还万死呢,上次不过吓唬说要砍你头,人就掉湖里边去了,还连累了朕,这会倒是信誓旦旦!刘深不再多说,示意陈习上茶,心里横横地想,朕今天就治治你这拧脾气。
不过几面之缘,刘深恁是给顾承念拣了个毛病出来。也不知他怎么就看出来顾承念脾气拧的,这会儿茶端了上来,刘深也不急着喝,揭了盖慢吞吞吹一口气,拨拉几下茶叶,又吩咐陈习:“把窗子都开了,朕闷得慌。”
陈习连忙去开窗,顾承念跪在地上,终于开了口:“皇上…”
刘深也不作声,等着他自己往下接。
“臣昨日看了批文,西北春荒一事,批了五万两白银赈灾,但据臣所知,此次受灾民众已逾数十万,区区五万两白银,实在解不得燃眉之困…”
“数十万?”刘深吃了一惊。西北是三弟刘溯的封地,刘深记得清楚,他奏折上写着“雨水丰沛,春耕已作,或有郡县春粮紧俏,亦足以自负温饱,不足挂齿”。这就是他所谓的不足挂齿?
沉吟片刻,他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承念仍然伏在地上,迟疑片刻道:“臣,是雕阴人氏,故才…”
原来如此,刘深终于明白了,这书呆子得知故乡受灾,心内挂念,不料朝廷拨款却不过区区几万两,心知根本是杯水车薪,然刘溯与自己是兄弟手足,想必是怕自己会护短,才犹豫了这么久。他点点头:“朕知道了,朕自会处置,你退下吧。”
顾承念还是像在畅清园时那般,深深叩首,倒退着出了书房。刘深也无心再喝茶,站起来背抄着手在书房里转了几圈,又在书橱里翻了会书,忽然转身对陈习说:“朕许久未见小眠了,你改日带她进来逛逛。”
然后又坐回案前,思考赈灾的问题。老三这家伙,平日里死要面子,堂堂武威王,管辖西北四道,居然还撒这种小孩子家的谎,刘深生气之余,不免觉得可笑,想想这也是人命关天的事,不可怠慢,便敛了心思,思索片刻,还是要顾着这家伙的面子,便写了封密信,命陈习带下去,交给信封上所说的人去照办。
隔日,陈习便命人传话到家里,奶娘带着小眠进宫来。小眠今年才五岁,陈习刚要拉着她跪下磕头,她甩开手便蹦了过去:“深叔叔!”
“哎!”刘深笑眯眯张开两臂抱起小眠,也不顾一众婢女太监看着,将她举过头顶转了好几圈,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这才放下来好好搂在怀里,揉揉她的脑袋:“想没想深叔叔?”
“想!”小眠想也不想便答,转了转眼睛又道:“对了,我娘说,上次我过生日时的好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深叔叔给的,让我代她好好谢谢你。”
陈习在一旁哭笑不得,估计妻子临走前教她要说些漂亮话,小家伙背着背着背混了,成了“代她谢谢你”,这下刘深也被逗笑了,便顺着话道:“是吗,那你准备如何谢朕?”
小眠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我早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