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跟在沈数身边,有些事不必沈数明说他也知道。虽说王爷嘴上说相信皇上,可是王妃独自在那深宫之中,太后和皇后虎视眈眈,哪个也不是好东西,而且王妃还身怀有孕,那日子可怎么过呢?
且王妃身陷后宫之事,乃是王爷始料未及的。事实上,谁也没想到皇后会疯狂至此,竟想出这么个歹毒主意。虽说皇帝并无此意,反而将计就计,然而对于王爷来说,一着不慎竟让妻子失陷于宫中,不能护住妻儿,这简直是男人的耻辱!就算斩杀再多的北蛮人,也难以发泄这一口怨气。
且还有旭哥儿呢。才一岁多点的孩子,乍然离了父亲又失了母亲,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了。初一想起那肉团子般的小主人,也觉得心里揪疼起来。就是他,也有些担忧跟着王妃的薄荷——若说王妃还有皇帝保护,那薄荷一个奴婢,死活却是皇帝不大会在乎的,若是有什么事……
“王爷,王爷!”远处一骑飞驰而来,跑得太快,在被雨水和鲜血打湿的泥地上不时打个前失。初一一眼就认出了马上之人:“是殷大哥!”
殷忠行的甲胄也早被鲜血溅满,左腿上用麻布条紧紧缠着,渗出血迹:“王爷,侯爷中了一箭!”
沈数回头看去,只见殷忠行脸上的神情既惊且怒,竟不是完全作伪,顿时心里一惊:“舅父在哪里!”
定北侯已经被抬进了救护站,丁郎中穿着染了血的白麻布长袍,正聚精会神地给他缝合伤口。小丁郎中悄悄退出来,向沈数解释:“这一箭射得甚深,不过未中要害,只是流血太多了些,好生护理应是无碍的。不过——日后侯爷需得注意,不可再这般搏命了,否则恐与寿元有损呢。”
他跟丁郎中一样穿着白麻布长袍,可上头一团团的血渍,几乎将袍子染成了褐色。这仗打了几个月,救护队的人平时轮班上阵,遇到战况惨烈之时便要齐齐出动,仗打几天,他们就要忙碌几天。初时这些袍子还能及时清洗,到如今已经顾不得了,因为伤者来了一个又一个,几件袍子换着都不够,加以阴雨,现在还有好些衣裳在用滚水煮过之后晾不干,都在火盆上烤着呢。
“多谢了。”沈数简短地道。他眼里是数日未曾安眠的红丝,小丁郎中也是一样。两双红眼对看了一会儿,小丁郎中疲惫中又带着释然的一笑:“总算胜了。王爷辛苦。”
“郎中们才是辛苦。”沈数对他点点头,“我舅父就托给丁郎中了,只是切莫对外人透露,只说伤重就是。”
丁郎中父子自从进了救护队,在西北真是声望日隆,任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比起从前那只能在乡下治猪救牛的日子,简直如同天壤。父子两个自是感激安郡王妃不尽,此刻听了沈数的话,也不多问,立刻答应:“王爷只管放心!”不管王爷是何用意,反正照做就是了。
沈数又点了点头,转头问殷忠行:“是谁放的箭?”定北侯身上伤处不少,但大都是浅层的皮肉伤,只有这一箭伤重,且是从背后射来的。
殷忠行满眼杀气:“属下刚要查问,便有人死了。”不用说,死的这个就是向定北侯放箭的人,“此人虽是杜监军带来的,可有人看见他曾与周千总有过交往。”
杜监军是杜内监的远房侄子,乃是皇帝的人,按此推断,他带来的人,自然也是皇帝的人了。
沈数的手指在腰间刀柄上紧握了一下,良久才慢慢松开:“传出消息去,就说舅父伤重,昏迷不醒。”
殷忠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定然会有人来探看……”
“有一个方子……”沈数放低声音,“服了,人会昏睡如死。”这其实就是一个麻醉方子,做大手术才用的,是桃华在丁郎中的麻醉方子上改进而成,这次他来西北才带过来的,因为制成较为困难,尚未大面积应用起来,没想到现在倒恰好派上用场。
殷忠行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方子。若是别的郎中拿出来,他定要疑虑一下——是药三分毒,此药人服后能昏睡如死,可见药性极烈,难道心智便不会受损?不过现在沈数一说是桃华的方子,他便立刻放下了心:“属下这就去安排!”
定北侯如今虽然还是西北第一人,但其实西北军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被朝廷派来的人接管,所以虽然主帅重伤,下头的各项军务仍旧还在进行。
首先当然是统计战绩了。蛮王伤重逃走,他手下的左右贤王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左贤王在逃跑之时被沈数追上,两人硬拼十几回合,沈数将其斩于马下,身首异处。右贤王在乱军中被射伤一条腿,马又滑倒,不偏不倚将他压在下头,没等爬出来就被后头赶上的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至于下头的各个小头领,被杀被俘的就更多了,算算连生俘加砍下来的脑袋,竟有十二三个北蛮贵族将领,其余普通斩杀的北蛮兵士则不计其数,若再加上伤重逃跑可能死在路上的,怕是少说也有四五万人之众。
如此看来,这一仗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胜。须知北蛮兵马精锐不过七八万人,这次一举歼灭一半之多,足以保证北蛮人五年之内无力再大举进攻了。
如果没有主帅重伤,现在整个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