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梁下,四平八稳的大公子司徒嵩,正缓步踱近司徒雅的锦榻。
“今早就换主了,”暗卫一窘迫至极,无声解释道,“晓音,方才二公子教我一套蛰龙睡功,练片刻比睡三个时辰还精神,趁这会儿,我教你……”
司徒嵩掀开水纹似的锦衾,撩袍坐下。穿着xiè_yī的司徒雅依旧朝里侧卧,毫不觉冷。司徒嵩拍拍他的肩,关怀道:“二弟,太阳西斜了。”
司徒雅怏怏转身:“莫担心,明天它还会到东边去。”
司徒嵩失笑:“我担心的是你。昨夜爹和你说了甚,怎么今天你和三弟换暗卫了?”
司徒雅抬眼看司徒嵩,不假思索道:“爹说,大哥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谈婚论嫁了。‘依为父之见,唐门千金颇为泼辣,甚合嵩儿口味,不如把嵩儿送到唐门,做个倒插门女婿,两家联姻,对付殷无恨也容易得多’。”
司徒嵩吓了一跳:“唐铁娇那丫头横霸霸的,把我送去,我哪里还有命在!”
“是,”司徒雅舒展四肢,打个哈欠,“因此,小弟就说,‘爹,大哥早已心有所属,何必强人所难,唐铁娇还是由我收了罢’。爹叹了口气,‘吾儿,此去唐门,你怕是九死一生、尸骨无存’,我说,‘长兄如父,我若不去,岂不是有负孝悌’。如此这般,我就把暗卫九送给了三弟。毕竟,一入唐门深似海。我是有进无出,用不着了。”
司徒嵩动容,半晌问:“那二弟你,为何不把暗卫九送给我?”
“大哥,”司徒雅恻然,“我给你的还不够多么?”
“对,你给的太少。你明知道我心有所属,”司徒嵩突然俯身,拽住司徒雅xiè_yī襟口,压低嗓门胁迫,“就还有一样东西,你没给我。”
暗卫一和暗卫八以蛰龙睡功侧卧横梁,看得瞠目结舌。
司徒雅问:“什么?”
“给我,”司徒嵩严肃道,“起床。”
司徒雅侧睨窗外飞雪:“为何一定要我起床?”
“因为唐门有床,”司徒嵩从椅背上摘下衣物抛给他,“东床快婿,当然有床。”
司徒雅消沉接过:“大哥,小诈怡情,你不必当真罢。”
司徒嵩心事重重:“千真万确,爹知道我们昨晚贸闯了藏剑阁。罚你我护送唐家主回渝州璧山。三弟和暗卫九也去。他们都收拾好东西,在府外候着二弟你大驾了。”
“这么突然……当真头顶三尺有神灵,随便编个谎就给报应?”听见‘暗卫九’三字,司徒雅勉强振作了精神,拉开梨木衣橱,挑了两件斜襟素袍,“再说,唐家主毒霸武林、亲友如云,还需要我们晚辈护送?”
“爹自有道理,”司徒嵩瞧瞧衣橱,里面整整齐齐叠得全是白衣,“二弟,你就没喜庆点的衣袍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谁……”他生生咽下“守孝”。
“大哥有所不知,这是点绛派的规矩。”司徒雅在包袱皮里放上细软,转头出厢房到书房,挑来挑去,挑中《倦游录》、《浪迹三谈》等十余本,还似心有不甘。
司徒嵩对点绛派知之甚少。他母亲玉芙蓉虽曾是此派掌门,但那地方形势奇峻,终年大雪覆盖,往来的又是凶神恶煞的大藩人,是非多,有去无回,在他看来,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相传点绛派中女弟子,倒是个个冰清玉洁,貌若天仙,凛然不可冒犯,配上纤尘不染的素衣,真是美哉妙哉。他还未遐想完毕,就看见穿素衣的傻缺二弟,往包袱皮上摞了两尺高的书:“……二弟,你这是要进京赶考?”
“路上很闷的大哥。”司徒雅忍痛割爱挑出几本,勉强给包袱打上结。
“以往你独来独去,才觉得闷,”司徒嵩还未出过远门,既紧张又忧虑,“这回我们三兄弟互相照应,还要与唐门众人客套斡旋,哪有你看书的工夫……你该带是武器。”
司徒雅听得笑了:“打穴还需要武器?”他把包袱递给暗卫一,整装待发。
司徒嵩这才发觉,他还从未见过这二弟出手,毕竟他这二弟和他门派不同,兄弟间又不好兵戎相见。据传点绛派是以寻筋点穴闻名,但点穴一般都靠寸长铁针、判官笔、点穴镢等物增加威力,能徒手仗指力杀人的,江湖中不过二三十人。想罢,他不信司徒雅没有武器:“我记得你有把扇子。”
司徒雅关好院门,从袖里摸出扇子,唰地展开遮雪,道:“大哥英明。”
看着轻巧的竹骨扇、烫金纸扇面,司徒嵩叹了口气,用这打穴,还不如指节寸劲。他不死心:“……你既然师从点绛派,岐黄之术总该懂,带上银针,以备不时只需。”
“大哥你太多虑了,”司徒雅无奈道,“唐门擅毒擅药,哪轮得到愚弟献丑。若唐门暗中使坏,那所需之物,到时候再买。大哥你放心罢,你虽未到江湖走动,但和三弟都堪称一流高手,背后又有武林盟主和点绛派撑腰,除了大魔头,谁敢找我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