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在院子中间站定,前后张望了几眼,连路过的侍女和杂役都没几个,更别提有人来理睬他了。这地方根本连人气儿都没有,说是镇北大将军的住处,叫人怎么相信?
他住的小院虽然人也不多,却比这主院热闹多了。大约是活不及这边多,下人们会聚在井边乘凉聊天,杭杭有时还会领着洒扫婆子的孙女儿在院里踢毽子,哪像眼前的这些人,各自低头走路,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宫季扬却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似的,领着他拐了个弯,转到院子深处的一处厢房门前 。
“我已经让人热好饭菜上桌了,这边来。”
他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桌菜,不比昨日晏殊楼的宴席差,却比晏殊楼的江南菜粗糙得多,一看就是北疆特有的菜式。
“昨儿个尝了南边的口味,今天就试试雁城最好的大厨做的菜吧。”宫季扬引他坐下,取了碗筷边布菜边道,“腊肉是今年新做的,肥瘦正好,不柴也不会腻。”
那腊肉切成四四方方的大块儿,码在砂锅里炖得香气四溢,锅底铺了一层焦香的锅巴,吸饱了炖出的油脂,现出诱人的酱色来。柳易夹了一块,吃进嘴里确实口感丰盈,既有肥肉的脂香,又有瘦肉的嚼头。
“确实好,晒得也好,不干也不咸,吃起来正正好。”他赞道。
“再尝尝这炖菜,别看它好像一锅乱炖,其实是北疆人从前过年才能吃上的好菜。”宫季扬揭开另一个砂锅的锅盖,露出里头满满一锅菜来。
柳易瞟了两眼,发现自己连里头有几样菜都认不出来,各种素菜混在一起,又沾了锅里的酱汁,愈发难以辨认。
“都是些什么菜?”他问。
“好多种呢,我也数不上来,吃了你就知道了。”
宫季扬用锅边搁着的长勺子翻动里头的炖菜,露出素菜底下的肉来,“这里头放了野兔肉,原本厨子要放鸡肉,我特地让人去集市上买的野兔。”
“野兔有这么稀奇?”柳易探头过来看,“山里野兔可不值钱,烤烤就吃了。”
“木柴烤的和慢工炖的自然不同,你尝尝看。”宫季扬舀了一勺兔肉放到他碗里,又浇上酱汁和炖菜作浇头,这才推到他眼前,“我儿时最爱吃这个,下饭又好吃。”
“能得将军盛赞,那我真要好好尝尝。”
他话里有几分真柳易是拿不准,反正宫季扬也不会多此一举,为了下毒特地邀他来吃饭,这菜里多半没毒,兔肉倒是真的蛮香,他不吃白不吃。
“好吃吧?”
宫季扬笑着问。
柳易满满塞了一嘴的肉,空不出嘴来应他,只边嚼边点头。
宫季扬拿出火种点了个炉子放在桌上,黄铜盖子上的镂空缝隙里钻出缕缕青烟,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周围也随之慢慢暖了起来。他总算舍了那不离手的袖笼,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和白净修长的手来,敛起袖子为柳易布菜。
“喜欢就好,我还怕不合你口味,特意叮嘱厨房做得淡些。”
在饭菜和暖炉冒出的轻烟里,他眉眼间的郁色被淡化了不少,在柳易看来还多了几分暖意。柳易嘴里吃着肉,眼里瞧着他怪有趣的,又夹了一筷子腊肉,正想开口说话,宫季扬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扭头看向角落里一个很不起眼的柜子。
柳易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柜子上,仔细打量起来。
那柜子是陈木做的,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褚色的漆已经看不出原本该是什么颜色,雕花却很精致。柳易进屋这么久也没多看它第二眼,只以为是宫季扬的娘带来的嫁妆之类,现在看来,倒是他疏忽大意了。
第6章 密谈
两人止住了话头,屋里便只剩下一片寂静。须臾后,柜中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粗听只是杂乱无章的声音,宫季扬听后却脸色一沉,方才那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出来吧。”
柳易暗自记下了那串敲击节奏,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筷子,问:“我先出去?”
无论柜子里藏着什么,都必定是宫季扬的秘密,他不识相些主动滚出去,说不定听了要被灭口呢。
宫季扬却没让他就这么滚出去,而是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柳易抬头与他对视,他面沉似水,声音里却听不出端倪:“就坐在这儿听吧,不出意外,应该和我们要谈的事脱不了干系。”
于是柳易起身的动作变成了坐下,宫季扬都不介意,那他也没什么不敢听的。
他镇定自若地重新拿起筷子,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吃起来,宫季扬倒被他逗笑了,打趣道:“不怕坐下听了,我事后杀人封口?”
“那我听了以后转身就跑,”柳易用筷尖点了点装牛腩炖萝卜的碗沿,示意他也来点,“不过先把饭吃完要紧,这个好下饭,不错。”
宫季扬摆摆手,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柜子上,这时柜子里又传来三下响动,然后柜门被从里推开了。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从两扇门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单膝跪地,朝宫季扬行了个礼:“将军。”
原来门后是暗道。柳易挑了挑眉,为宫季扬和自己分别斟了杯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那黑衣人几眼,发现他裹得只露出眼睛,比宫季扬在屋外夸张多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情况怎么样?”
宫季扬端起他递来的茶杯,用杯盖刮了刮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末,这才端到嘴边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