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的弟子下了晚课后,沈谢带着林非一路摸到释悔的禅房,从窗户缝里看见他竟端着熬药的砂铫子和一盘银针,饶是自己的事比天大,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释悔师父出去这几天,定是为了这个人了。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想着救人。”
“少废话,去敲门。”林非推了一把沈谢,自己先敲了敲门,又站回了他身后。
释悔开门见又是这两个孩子,叹了口气,还是让了进来,苦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大师,我知道您是不打诳语的。”林非垂手躬身,恭恭敬敬地说道:“但是您白天跟我们说的那段故事,可否告知来历?您不打诳语,旁人未必不添油加醋,什么话传个三次也都传得面目全非了。”
“你们以为我是讲故事吗?”释悔一听就懂,打断了林非,摇头道,“我是亲眼见到的。”
“唐叔叔!”沈谢在他二人交谈时无意扫了一眼床上的人,一见便惊叫起来,“唐叔叔,你怎么搞的这个样子?”
床上那人正是唐远,沈谢见他身上各处都缠了纱布,两颊深陷,脸色青灰,很是憔悴虚弱的样子,与一直见到的精神抖擞的那个唐远大大的不同,不由得又惊惧又心疼,跑过去握住他的手,一叠声叫:“你还好罢?”
释悔听见动静,放下林非的话题不谈,也走过来,向沈谢说道:“你应该叫他一声师兄。”
唐远听到这话,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我早和他说过,他没反应过来,一直叫我唐叔叔——不过也好,唐叔叔的辈分,总比师兄高一点嘛。”他说笑之间,已经喘了几次,连忙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沈谢这才想起,释然师父对他说过,他有一个天分极高的师兄,三年前明镜台英雄会上,唐远一听他说招数便报出了他师父的来历,想必那个师兄便是唐远了。唐远这个人自己聪明,就老觉得别人跟自己一样聪明,什么话都只说到自己能懂的份儿上便罢,沈谢又惭愧自己笨得很,又暗暗腹诽唐远不够厚道。
“你呀,就是太傲气,凡事不肯求人。”释悔一面为唐远缓缓运气养伤,一面叹道,“这回知道厉害了,才回来求救,你呀,
再硬气一点就没命啦。”
林非直等到释悔有了送客的意思,也不见他再提起沈惟和林青山的事,耐着性子和唐远道了告辞,还是忍不住拉住释悔问道:“您怎么会亲眼见到当年的事呢?他们演给你看的不成?”
沈谢听见,也不由得回过头来,目光中满是追询之意。释悔瞧了瞧这两个孩子,掩上门叹道:“你们怎么还是不明白——林青山的那个好朋友,就是我。”
说罢,转身进屋,锁死了房门。
☆、11
沈谢并不曾料到这一层,听见他这样说,立刻觉得自己早就料到了,于是所有的线索都扣成了连环,再也没有什么疑问了,心中沉沉的不知如何是好,脚下一软,坐倒在释悔禅房门前,抱头长叹起来。
等他缓过劲儿来,发觉许久没听见林非的动静,忙四下寻找,发现林非靠在释悔的窗户边上,脸色肃杀,在夜色中有些吓人。
“阿非,我们先回去吧。”沈谢勉强笑了笑,伸出手示意林非一起走。林非木然地点点头,跟上沈谢脚步,一面走一面说:“我刚才听见唐叔叔和释悔师父说,唐家和苏家打起来了。“
“为什么?”沈谢顿时好奇,忘了自己的事。
“唐家的老掌门,就是那个死了好几年的唐秋水,他的寡妇也终于死了,唐家夺嫡的夺嫡,看戏的看戏,闹翻天的时候,苏家趁火打劫把青城药庐哄到了手,一下子断了唐家在成都最粗的一条根,所以现在他们也不闹了,合起伙来对付苏家,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