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着气味接近的邪物约莫有十七八只,这还不包括循着气息从远处赶来的。它们小心翼翼地凑近,在察觉到那个躺在枯树下一动不动的“人”毫无威胁后,这些安静蛰伏在迷雾中的邪物立刻露出了真面目,各个张大了生满锐利牙齿的血口,朝着躺在地上的临诀冲了过去。
挤在最前头的是身型最小,动作也最灵活的邪物,这些凑在一起乌压压的邪物,四爪像一道道钩子抓在了临诀身上,利齿穿透他的衣物狠狠咬了下去。
腥甜的血液在牙齿刺破皮肉的瞬间涌入了它们的嘴里,吸食临诀血液的邪物嘴里发出了咕噜噜的痛快声音,吸引着后头的邪物争先恐后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
然而没等它们挤开同伴找地方下嘴,那些最先喝到血液的邪物忽然发出一声沙哑至极的惨叫,而后便身体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正欲冲上来的邪物齐齐一顿,它们伏在黑雾中,分外灵敏的嗅觉很快就发现面前多了无数同伴的尸体,不止如此,这些死去的同伴身上,还散发出一种令它们格外厌恶的气息,那是邪物被毒死后才有的特征,用以警示其他同类。
那个躺在地上的食物有毒!味道那么香甜的食物有毒!
潜伏在迷雾中的邪物很快就从死去的同伴身上得到了这一讯息,它们在迷雾之中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被面前惨死的同伴吓退了,潮水般退离了这个甜美的食物身边。
临诀在原地躺了一会儿,任伤口的血洞暴露在迷雾之中,见那些邪物聪明地不再上钩,略有些遗憾。
那些早早喝了他的血被毒死的邪物仍倒在地上,在临诀一念之下一一雾化,又凝成一粒粒尾指大小的褐色小珠子落在他掌心,拢共不到三十颗。
临诀一把全喂到嘴里,咔擦咔擦嚼了几下就全部吞了下去。
这把食物下肚,他被心疾折磨得发白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许。以往每次月圆之夜心疾发作,他不是留在神庙就是呆在山庄,等着手下给他抓邪物补身体减轻痛楚。这次若不是因为廉贞,他也不必自己跳下这无回崖受罪,原本他可以等这次月圆过了再去招惹廉贞,可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一日拿不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不过这月圆之夜,怎么好似比以前长了?
被邪物咬出的伤口没过一会儿就自动愈合了。正当临诀在疼痛下昏昏欲睡时,忽然就看到了在迷雾中缓缓靠近的金光。
那金光中带着仙家才有的浩然正气,甫一出现,就将周围十步内的迷雾驱得一干二净,但也仅限于此了。对于那些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邪物,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团金光散发的源头的是一枚被折成四方状的黄色符纸,挂在一个身着黑色蟒袍的青年男子身上,这男子修眉凤目,眉宇间贵气天成,明眼人看上一眼就知其必定出身富贵且常年身居高位。
七名高大健硕、目光锐利的侍卫将他护在中间,人人挥舞着手中利剑,将围上来的邪物一一斩杀。但人力有用尽的时候,这从怨气中生出的邪物却无穷无尽,侍卫们砍得手臂肌肉酸痛无比,连利剑也砍得豁了口子卷了刃,人人受伤无数,那闻着血腥味而来的邪物却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尽。
那些邪物长相奇形怪状,全都一身黑皮子,四肢短小却动作敏锐,个个爪牙锋利,被抓上一下或是咬上一口都得被撕去一小块肉。
侍卫长严东锦手里的刀在多次砍杀中早已报废,如今他握在手里的是一把短匕,匕首毕竟比不上长刀,严东锦身上被撕出了不少血口,眼见兄弟们手里的兵器几乎都废了,挥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后退半步,一边杀敌一边对被他们护在中间的男子道:“王爷,这邪物越来越多,我等怕是无能为力了。稍后由属下引开这些邪物,王爷带着符咒冲出去……”
听出他声音里透出的绝望,静王祁朔挥刀砍掉一头欺近前来的邪物,咬牙道:“说什么胡话!这无回谷内诡谲异常,我已经失去了近千护卫,不能连你们几个也保不住。”他原本只是被皇帝发配到西南蛮荒之地的藩王,原以为这一生也就守着那片荒凉的藩地平平淡淡过了,却没想到那些好端端呆在京里的兄弟一夜之间死了干净,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年幼却残废了的五皇子,而他这个前几年就失宠被赶出京城的皇子,反倒成了唯一一个健全的皇位继承人。
一个月前京里送来急信让他回去继位时,他草草收拾一番,只带了一千护卫就上路了,因京里催的急,他为了节省时间,果断选了更近的山路,而不是绕着几座城走官道。可如今,他为这个决定后悔不已,恨不得时间倒退,叫他狠狠打醒当时的自己。
他万万想不到,远离城郊后,外面的世界竟然完全变成了修罗地狱。一路走来,妖魔鬼怪层出不穷,阴邪之物如附骨之疽穷追不舍。他带出来的一千护卫离开藩地不到三天,就折了十分之三,而进了这处山谷之后,剩下几百个护卫在吸入谷中迷雾之后当场毙命,若不是他身上有外祖留下的护身符咒庇佑,也早已在这谷地迷雾中化为枯骨。
这一趟简直如同行走在黄泉的边沿,明明他少年出游时,外界并不曾险恶到如此地步,明明从前夜宿山林也从未出过任何事,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