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淳仿佛在等着什么,又仿佛掐好了时间,八点整,他毫不犹豫地向着某个“梦蛹”走去。只见他蹲下身去,在一侧摸索着什么,随后动作一停,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按照最初约定好的,逆时针两圈,最后他所蹲立的位置突然下沉,人也随之消失在了画面中。
钥匙启动的与其说是暗门,不如说是升降梯,十几秒之后,原本沉陷的地面恢复原状,看来安淳已经顺利潜入,之后的情况通过监视器便看不到了。
秦北阳站立在原地,微微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着某个指令。
他很冷静,却也有些紧张,有些兴奋。
一切按照着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甚至比他预想得还要顺利,很快,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次第响起,秦北阳再次睁开眼睛,监控画面里那些“纯白”的“梦蛹”已经警报器的光线染得血红,密封的罩子一个接一个地打开,沉溺于美梦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唤醒、拉回残忍的现实,基地已然乱作一团。
秦北阳目光亮了亮,随后又暗了下来,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切断了整个监控室的电源,最后离开了监控室。
对于他来说,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张鸣很快就会回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
寻找目标“梦蛹”的过程比安淳想象得简单了许多,他甚至没有耗费上五分钟时间,便在11排21列梦蛹下找到了钥匙孔。
11月21日,季凌的生日,说来也有些滑稽,那位父亲毁了季凌的一生,却把他的生日当作了重要的暗号密码。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安淳心情有些复杂,但也仅仅是唏嘘的程度。他把钥匙插.入,启动了暗门,发现面前的一小块地板竟然沉了下去。
一切完成得太过轻松,他看了看时间,心里却有些顾忌。他没有立刻进入暗室,而是先等了一个小时,在决定开始行动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监视器,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仿佛秦北阳就在对面看着他。
按照秦北阳的指示,安淳来到暗室,很快找到了某个接口,把优盘插.入,按下了红色的启动键,进度条很快走满,随后耳边突然响起了十分刺耳的高分贝警报声。
那声音响得毫无预兆,震得安淳整个人激灵了一下,甚至有一瞬间失聪的感觉。但他很快强迫自己调整了回来,按照原路从暗室回到了基地。
然后他再一次被吓到了。
基地里已然乱做了一团,警铃大作,刺眼的红色警示灯交错旋转,似乎所有的“梦蛹”全部停止了运作,有些从“沉睡”中惊醒的人显然搞不清楚状况,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甚至有的人已经吓得尖叫了起来,当然也有一些还没有苏醒过来的人,即使失去的“梦蛹”的加护,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不愿清醒面对现实的残忍。
和安淳一起当值的女人已经找不到踪影了,正在安淳还有些愣神的时候,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突然涌进了基地,为首的是之前帮助过自己的男青年,是秦北阳的手下,这让安淳稍微安心了一些。
惊慌失措的人们被逐个引导走出基地,安淳也回过神来,趁乱混了出去。他想,秦北阳既然敢做这么大的动作,必然是安排之后的一切,事到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相信秦北阳,并且,好好完成他们之间的约定。
这第二件事,即便自己万般排斥,却也不得不去面对。
安淳第二次来到了那间压抑沉闷、只沉睡着一个人的实验室。当他走进来时,原本刺耳的警铃声仿佛完全被隔绝在了门外,能够感受到的只剩下沉闷的空气,以及静谧而又压抑的氛围。
压迫感扑面而来,但是这次,压迫的来源不是对面的那个人,而是安淳自己。
季凌已经坐到了提前准备好的轮椅上,人还挂着呼吸机,手腕处输着营养液,面色枯黄,眼皮耸拉着,整个人毫无生气。但安淳的心却咚咚地跳着。
他明明知道,季凌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力,是秦北阳的手下把季凌安顿到了轮椅上,然而看着面前的人,却总觉得会突然睁开眼睛,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腕,扼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的毫无还手之力。可是明明现在,是季凌的生命拿捏在自己的手里。
安淳其实也有想过,明明秦北阳安排其他人把季凌带走就好,为什么偏偏要拜托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恨意与恐惧,却一定要制造这样的契机,切断了自己逃避的后路。
或许秦北阳也是在赌,他虽然拜托安淳救救季凌,实际上却是给出了安淳两个选择。
他把季凌的生命,完全交到了安淳的手里,拯救亦或是毁灭,有资格做出选择的人只有安淳,也只有安淳的选择,对于季凌来说才有意义。
秦北阳很聪明,也很狡猾,他把这个难题扔给了安淳,并且无论安淳最后做出的选择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季凌都已经得到了救赎。
安淳几乎屏住了呼吸,挪着步子缓缓地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凌。
他看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静止,久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季凌脸上的皮肤,却仿佛触电般又立刻缩了回去。
该走了。安淳对自己说道,双脚却仿佛钉在了原地。
该死。安淳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我不会杀了你的。”安淳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