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儿却天真地问他:“爹爹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顿时酸楚填膺,别黄昏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颤着声音问他:“赋儿在这里过得好吗?”
“嗯!”赋儿漾出一个开心的笑脸,回过头去找师兄,“赋儿过得很好!师兄和师父都对赋儿好!”又仰起头望着生父,“但是……爹爹怎么都不来找我……?”
别黄昏弯腰下去紧搂着他,哽咽难言。
吊影半坐在床上,寒冬腊月,衣裳单薄,却丝毫不觉得冷,这次第,足以让他懵在原地,手足无措了。
“爹爹是来带赋儿回家的吗?”
二人都是一愣。
小孩子敏感于那延长着的沉默,慢慢放开他的父亲的脸上,凝固成一种格外复杂的表情,他看得难受起来,眼睛忽闪了几下,几颗细微的水珠悬上了长睫,怯怯发问:“爹爹……不要赋儿了吗……”
别黄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最后被这一声稚嫩的话推翻在地,抛撒得到处都是、无法收拾。他一咬牙、一横心:“不是……”
“不行!”就在同时,吊影也扑了上去,扣住赋儿肩头,“师父不在,你不能带走师弟!”他心下暗暗着急,他这样大声呼喝,外面竟然毫无所动,这人一定是把守备统统制住了,单凭他一个小小孩童,该怎么办?
别黄昏心里其实也在痛苦挣扎,他等了那么久,此刻无疑是带走赋儿的最好机会,但是带走又如何?未来他真的能躲过烟都大宗师的天罗地网吗?毫无自信。但低头看看孩子努力忍耐着泪水的样子,又实在不忍放弃。
“师弟,师弟……”吊影急忙凑到赋儿身边,“师父临走前不是让你乖乖听师兄的话吗?师兄不要你走。”
“可是……赋儿很久没有见到爹爹,也很久没有回家了。……赋儿就跟爹爹回去几天,马上回来!”
你这一去,哪里还会再回来。吊影心急得不行,看看别黄昏,那眼神简直黏在他师弟身上了。他想了想,又道:“要是师父回来看不到你,会很生气的!师兄又会受罚啦!你留下来,你爹可以常来看你啊!你不喜欢跟我们在一起吗?”
“唔……赋儿喜欢吊影哥哥,也喜欢师父……可是赋儿也想爹……”他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又巴巴地望着吊影,“吊影哥哥,你不要告诉师父好不好?我保证过两天就回来!”
那双乌黑的瞳仁紧紧瞅着他,眼角泪痣在月光下如此晶亮,吊影被他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别黄昏只怕夜长梦多,急道:“小兄弟,你先让我带走赋儿,赋儿未来如何,别黄昏会亲自向大宗师负荆请罪、求得谅解,请你不要声张。”
七岁的孩子仿佛似懂非懂,静静的几个呼吸过后,只听他迟疑道:“……好吧。——那你要保证要回来亲自跟师父说清楚这件事!”
别黄昏大喜,忙不迭抱起孩子,应声说:“自然!多谢!”
“师弟!”吊影还是心上一慌,爬起来去拉赋儿的手。
赋儿一阵欢喜,可扭头看到师兄泫然欲泣的样子,唉,大概是怕又被师父打手心、关黑屋子吧……他忽又有些难过,一再保证说:“赋儿一定早点回来!”说完,伸出头,“吧唧”一声亲在吊影脸颊。
别黄昏一颗心“咚咚”狂跳,迟则生变,他不再犹豫,抱紧了孩子头也不回地转入黑夜中了。
再然后……
再然后……
“……我自知无法留住你,便索性先放了你们走,因为别黄昏就算能闯入,但他心虚慌乱之下,再要走出‘雾锁烟迷阵’就没那么容易了。”西宫吊影虚虚地望着远处天际,安静得宛如重重朱帐绛纱后端坐的处子。
宫无后觉得一身鲜血都不在流了,脸孔惨白。“在我们走后……你就用烟讯通知了大宗师……?”
一句问话,仿佛百转着、拧紧了才从喉头吐出,可出了口又后悔不迭,他宁可不要问、不要听,宁可问这话之前他就死了,宁可父亲当年放弃了他、从未在大宗师面前出现过。
然而西宫吊影坦然地看着他,点头承认:“是。”平淡得近于残忍。
暮色四合,急风阵起,卷得飘蓬无据,血的气味,正一点点稀释下去。
第39章 三十八、红烟渡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日本旅行,所以写文时间不固定,走走停停,停停写写,脑子也不大清楚了,请包涵。
广寒普照,疏疏落落如银针渗入万物肌理,空里流霜,点点滴滴都似鲛人眼泪飞扬。繁英院落,浓荫兰亭,沉香烟冉,芙蓉帘动。花枝万条垂落,纤纤弄影渲在纸上,澹台无竹出神地研墨,见到那一方浓灰色,枝桠乱错,像被人操弄的一场皮影戏,只是不知上演的是谁家悲喜。
深庭寂寞,唯闻木石之声,澹台无竹随手抄起折扇轻挥,吹乱了那直上的青烟。
“本以为竹君嗜香,如今看来,竹君似乎更加精于驭烟之术?”
婉转的女音刚刚响起,澹台无竹怀中已然温香满怀,柔荑似的一只手悄然滑过冰凉的脸颊。
澹台无竹面露惑然之色:“什么‘驭烟之术’?花君的话从何说起?”
步香尘颦眉转笑,“没什么……”眼角微光一泄,“倒是竹君,我这方黄石砚虽不值钱,可也经不起你这样消磨呀!”
砚堂里墨汁早已风干,澹台无竹也没发现,白白拿着墨块在千金之价的凤眼石砚上干蹭,发出“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