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所骑的若是阻卜那匹白马,或可一搏,此时却不敢再借坐骑之力,只能驭马狂奔,以劈空掌硬接。砰地一声大响,慕容复身躯一晃,冷汗淋漓,脸上已不见了半分血色。
鸠摩智眼含笑意,知他下一掌不是当场呕血,就是跌落地下,叫这几千只马蹄踩成肉泥。猫儿戏鼠般慢慢举起手来,却听斜后方马蹄声响,本来身前身后都是奔马,并不至察觉,但这道蹄声快得出奇,转眼之间,便到身畔,有一个雄壮的声音大喝道:
“……三!”
凡马场之地,周边所居大半都是养马牧人,帐幕间均不甚远。段誉虚竹等一行人多,行得慢些,夜来借宿也只在十余里外。群马奔腾回声震荡,人人听得清楚,独有萧峰在辽住得久了,晓得游牧诸事,听这蹄声大异寻常,放心不下,便上马前来探看。平野之地一望可及,远远正见到马群中两个人的情状。一刹间也不及想,一声长啸,身下乌骓已是骤起直追!
也亏得是他这匹乌骓,换做别个,决难追及这群已跑惊了的军马。只是萧峰性子磊落,先行喝了一声。鸠摩智闻声急转,双掌同时运起火焰刀力,“铿”一声巨响,如裂金石,但觉对方掌力直撄而至,竟无一丝一毫的余劲变化。至刚如此,非降龙不能为,便知道了来者是谁,心道:“这契丹蛮子当真了得,可惜,刚不可久!”
鸠摩智看得清楚,萧峰这一掌出,真正便只一掌,身在马上,也绝无可能有什么前后纵跃之势,早将一路火焰刀力伏在胸前,等着他再衰而竭。果然一掌之力势不能久,鸠摩智双掌一立,火焰刀一分为二,便要出手。然一刹那间掌风厉啸,俨如龙吟,又一道劲力急涌而来,刚猛处竟与前一般无二。鸠摩智微微一惊,左掌一架,右掌再起,尚不及分进合击,第三道掌力骤然已至。鸠摩智双掌疾抱,气流激荡之中,第四道、第五道劲力又是先后击到。
此是为“时乘六龙”一式。乘者,交替而出也。这一掌之中,有六道劲力依次发出,正如一人分身为六,此上彼落,如何可当?但一分为六不难,若要六爻之阳一以贯之,六掌如一,不衰不灭,却是极难之事。历代丐帮帮主几乎无人练得到此境,便如萧峰之师汪剑通,亦不过出得四龙而已。鸠摩智在大理天龙寺中曾以一敌六,但此时一掌,便如有了六个萧峰,较之天龙寺六僧之力又何止倍蓰。但听掌风狂啸,上驾羲和,下射扶桑,真如六龙贯于天际,行云布雨,奔雷驭电,排风破空!铿铿铿铿铿六声激鸣,前后左右数十匹马齐声尖嘶,草叶飞溅,马蹄都在地下刨出了一道道的土沟来。
鸠摩智饱览天下武学,招式之变远胜于萧峰。若平常相斗,断不至此。偏生身在这奔腾翻滚的马背之上,千变万化皆不能用,只有硬接硬架一条路好走。一掌接过,脸色骤变,忽然只觉丹田中隐隐生疼。
当日他在少林与虚竹斗了一场,便觉丹田热如火焚,内息竟不听使唤,大惊之下觅地调息,便未亲见萧慕容两家之事,也未听到那扫地老僧说的“少林七十二绝技,戾气所钟,再练易筋经者,本末倒置,大难便在旦夕之间。”但内息日甚一日地难以自控,却是事实。降龙十八掌乃天下第一的阳刚猛烈之力,此刻丹田受震,立时翻腾!心中雪亮,已知将有走火之祸,便是没有,萧峰慕容复若联起手来,自己也必无幸。此人决断极快,一觉不对,虚晃一式,立即向后倒纵。
萧峰和他交了一掌,也自喝彩,暗道:“好个番僧!”不想对方突然纵出,奔马何等之快,两下交错,眨眼便在数十丈外。只听鸠摩智的声音远远送来道:“北乔峰,南慕容。今日之事,贫僧记下了!”
萧峰心中震动,抬眼看去,慕容复也正向他看来,目光相交,都是一震。两人之间隔着奔腾不休的几十百匹战马,便似隔了一条滚滚翻涌的银汉天河,遥不可及。一瞬之间,心头俱是一阵迷蒙。突只听许多嘶喊乱叫,在前方响成了一片。
萧峰急转头时,只见奔马不停,前方营地便在五六里外,已余不下半刻时间。那些牧民方才虽逃了开去,牲畜却不及牵走。要知牛羊是牧人身家所系,何况群牧司交养的马驹若遭损伤,俱是死罪。有些人便耐不住冲去牵马,有的牵了几头出来,有的仍在畜栏之中,又有的正奔回帐去。猛听蹄声迫在眼前,高举双臂,一片声大叫起来,分明此刻还好好站在当地,却只能睁眼看着下一刻大难临头。男女老幼,张张脸庞上汗水奔流,都已不成人色。
放牧人平日驱赶马群,须有套马杆皮鞭在手,喊叫抽打方可。但休说这等惊马群驱赶不动,便是要赶,萧峰此刻双手空空,便他乌骓再快,也来不及去寻甚么家什。一眼之下只一震,慕容复顺他目光看去,立时心知,转眼见自己方才掷出的火把远远斜插在地下,也不及再想,一按马背,连着几个起落,自马群末尾飒地斜飞而出,身未落地,单臂斜抄,已抓过了火把。同时身躯一沉之际,足尖点地,劲力倏地自竖转横,一个翻身又跃回了马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