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来喝喜酒的宾客都差不多走了,我叩响了曹府大门,曹府的新管家走了过来,瞧见我是个尼姑,惑声问道:“师父这是来做什么?”
我不能说话,只能继续用血在掌心写道——求见曹大人。
“你是不是浣溪姑娘?”新管家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是曹锋交待过的。
见我点头,新管家的态度突然变得恭敬了起来,连忙引我进门道,“今日大人交待过的,若是浣溪姑娘找来了,就带您过去见他,请。”
原来,曹锋都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
我自嘲地摇摇头,跟着新管家一路往深宅中走着,不知为何,这个宅子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得好像是野外的荒坟,四处飘散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除了风声之外,就只剩下我与管家的细碎脚步声。
管家引我去的,是曹锋今日跟萦笙的洞房,管家贼兮兮地对我笑了笑,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我不想想象曹锋交待管家时候说的是什么脏耳的话,可是我知道,管家心里定是脑补了不少脏眼的画面。
我以一个尼姑的身份走入官家大宅,夜里与官家私会,传出去必定是一桩可以添油加醋说上许久的坊间艳事。
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萦笙,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用力推开了新房的房门——
这儿一地凌乱,似是曾经打斗过,鲜血溅在桌上,果子上,杯盏上,全部都是那个倒地气绝的新郎身上的。
曹锋,他死了?!
匕首还插在他的喉咙上,他口中吐出的鲜血隐隐有黑色,似是还中了毒。
他是怎么死的?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我的萦笙此时怎么样了?
“咿……笙……”我奋力扯着嗓子在洞房中嘶声喊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总是不放心我,你会来的……”萦笙的声音响起,我仓皇地跑到了屏风后,却看见萦笙依旧顶着喜帕,端然坐在喜床上。
我迟疑了一下,想要伸臂抱住她,却被她握住了手。
“傻浣溪,还不快把我的喜帕揭了?”萦笙嗔怪了我一句。
我有些恍然,觉得甚是不真实,可我只想确认一下,坐在我面前的她是不是我心心念念的萦笙?
我颤然揭开了她的喜帕,凤冠下的她一脸惨白,却抬眼笑着对我嫣然一笑,她忽然问我:“我好看么?”
我噙着眼泪点点头,又担心地摇了摇头,我看了一眼曹锋的尸体,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检视她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萦笙轻轻笑着,我才发现她额上满是细汗,“浣溪,你揭了我的喜帕,你就是我的夫君了,你要记得。”
我重重点头。
“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好不好?”萦笙说完,突然猛烈地咳了两声,她惊忙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却掩不住从她指尖溢出的鲜血。
她还是出事了!
我不敢多作迟疑,将她背了起来,我要马上带她去看大夫,兴许还能救一救,兴许,一切还来得及。
“浣溪,我疼……”
在我背着她走出洞房的瞬间,她突然抱紧了我,颤声开了口。
我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脚步比方才快了更多,萦笙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能保护你了,这一次是真的能保护你了……咳咳……”萦笙猛烈地又咳了一阵,血沫溅在我的颊上,一片猩红。
萦笙,再撑上一会儿,好不好?
眼泪不断涌出,萦笙抬手帮我擦去,她笑着看着天上的月亮,“快了……快了……快了……”
我猛烈地摇头,终是一步跨出了曹府。我已经无暇去深究,为何曹府现在空无一人,我更无暇去想,会有什么人会在暗处跟着我们,又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
我只求你,再撑上一会儿,跑过这两条街,就是回春堂,那儿的大夫是临安城最好最好的,萦笙,你不能有事,你是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浣溪……今年生辰……你送我什么礼物?”萦笙虚弱地眨了眨眼,她遥望着远处的街灯,觉得那些灯在一盏又一盏地暗下去,她有些害怕,“灯……要灭了……浣溪……我怕我要看不见你了……”
前路灯影悠悠,并没有灭的迹象,可我的心已凉到了极致。
萦笙……
眼泪再一次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萦笙想要给我擦去,却再也擦不干净,我哽咽着大哭,萦笙亲了亲我的脸颊,劝慰道:“不哭……浣溪不哭……我会陪着你的……真的……我答应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做到的……”
我抽泣着放慢了脚步,腾出了一只手来,对着她勾了勾小指。
“傻瓜……你从未骗我……我又怎会骗你呢?”萦笙笑着伸出手来,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似是已看不清楚前面是谁,她试了好几次,才用小指勾住了我的小指。
“若有来世……”
我疯狂的摇头,我不想听见这个词。
萦笙无力地歪着脑袋靠在我的耳畔,她含泪笑着,看着远处越来越暗的灯影,“我还要你给我沏茶……”
我重重点点头,莫说来世,今生你要我做什么都成!
“我还要……你给我猜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