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在邵彦东身上留下的印迹在一年后已然不为外人所知。
在秦晴看来,这是一个正常运作的男人。
他的生活里有工作上的追求,有她这么个知心姐们还有顾宇锋那么个哥们,应该够热闹了。
没错,对方应该不孤独了。
次年立冬,秦晴和邵彦东下班一同回去。
那天相当冷,邵彦东穿着厚实的深黑色大衣,围了条灰色围巾,将整张脸缩在立领和围巾建起的围墙里。
在邵彦东出事前,下班回家都是邵彦东开车送秦晴。
但现在两人挤地铁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秦晴想开车送邵彦东,但一想到自己那个车技确实没把握把邵彦东安全护送回家,万一再出点问题,她实在没法跟他交代。
邵彦东对于周围人把他看得像个行动不便的废人这点十分抵触,秦晴能看出来,所以从来不会正面表现出自己想帮对方的意图。
那天地铁上的邵彦东也没跟平常有什么不同。
挤进拥挤车厢时,秦晴紧随着邵彦东,护好自己随身背包,站在一条扶手柱子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还在不断玩命往车厢挤的人流。
所以当视野中闯入邵彦东|突然拼命向门外挤的身影时,秦晴还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最开始疑惑地唤了邵彦东几声,那个男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公文包被挤掉都没发现,只是竭尽全力地往站台上冲。
无可奈何地拨开人流,秦晴使出吃奶的力气才逆着人流捡起邵彦东的公文包,随后一边高声说着“抱歉让一下!”才勉强在地铁门关闭前挤下地铁。
视野中邵彦东踉跄着前行的背影让秦晴异常疑惑。
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对方不知在疯狂地追随什么。
她在他身后高声叫着他的名字,但他一直没回头。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人流中移动了一阵子,直到抵达扶手电梯入口,邵彦东才缓下步履。
秦晴冲速太大,几乎一脑袋砸在邵彦东宽厚的背上。
趔趄了两下,她抱紧自己的背包和邵彦东的公文包,缓了缓气息,挫败地绕到邵彦东面前,粗声道:“老邵!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眼前男人没说话。
秦晴弓着腰喘了一会儿才直起身。
但邵彦东的面庞闯入视野时,她神色生然凝住——
对方脸上是鲜明而厚重的痛苦神情,眉梢紧拧着,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秦晴倏然感到心下一刺。
几乎能看到邵彦东有些泛红的眼圈,她注意到对方视线笔直地盯着前方一个固定点,于是急躁地转过去看,想知道是什么让对方露出这种让人心疼的表情——
前方人流中,有个颇高的背影正在大步向前迈。
秦晴定睛时,也一时愣怔——
那个人戴着黑色鸭舌帽,手套,简单的灰色卫衣,侧脸的时候能看到还戴着口罩——
实在是……
太像——某个人了。
傻傻地看着那个高瘦身影最终消失在转角,秦晴垂下脸。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抬头望向邵彦东。
“——老……邵?”
“……”
邵彦东脸上先前的表情已经缓缓消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那隐隐泛红的眼圈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
“老邵?……”
“没事。”
所以,要怎么样。
“你——的包。”
“谢了。”
要怎么样才能忘了你。
“走吧,下班地铁5分钟到。”
“嗯。”
要怎么样,才能不在每个转角见到你。
“老邵。”
“我在。”
你要我……
“你的围巾快掉了。”
“嗯,没事。”
……要我怎么做?
傍晚抵达邵彦东公寓楼下时,秦晴想让邵彦东先上去,但介于平常都是邵彦东先送秦晴回去——这点,秦晴知道那个贴心的男人还在遵循他那死板的绅士风度。
想着先前对方心下肯定有不小的波动,她一心想让他先回去,但那个固执的男人却怎么都不让步。
争执了一番,秦晴忽的沉默下来,就那么站在黑暗中看着视线犀利凝视着她的邵彦东。
她忽然在想,这样的视线到底是用怎样的毅力凝聚起来的?
几十分钟前,对方那被打败的,绝望的,死灰一样的目色才是对方现在真实的状态吧。
秦晴知道,有些人经历一些情感的事情,很快就能走出来,无论有多刻骨铭心。
但邵彦东不是那种人。
她很清楚,却也很茫然。
茫然在她不知道该怎么拯救这样的对方。
如果一个人在内心深处决定不放手,就算他装得再坚强,也只是空有壳的不实之物。
一有什么压力便会被击得粉碎,怎么都无法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