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黑着眼圈,闭着眼睛,垂着头,没说话。
弟弟瘫在椅背上,眼睛无神,也没说话。
萝卜精站起来,跑到厨房,看看手里的单子,放厨房好不好?但厨房比客厅还乱,三个大男人糟蹋完厨房就不管了,油污没擦,锅没洗,碗没洗,垃圾也没扔。哎,家里没了老太太,剩下的就是一窝废物。
萝卜精碰碰放在地上的移动厨架,摸摸蔫掉的青菜叶子。它想老太太了,老太太的病什么时候好呀,快点好起来呀,快点回来呀,我给你弄了馄饨单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可是我不会煮,邋遢鬼又不让老谢来,冷掉了又不好吃。快点回来好不好,快点!
弟弟走了过来,在厨房门口看了眼,没进去,转了个弯溜进自己房间。萝卜精跺跺脚,你不是来收拾厨房的吗,呀,忘了,弟弟是个大懒鬼。
萝卜精又跑到老太太房间,啊,好臭好臭,老头好臭,屋子好臭,它捂住鼻子,跑到客厅,爬上沙发,学先前弟弟的姿势,瘫着。
老头和哥哥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萝卜精看看胆小没本事的老头,又看看怯弱没担当在家废物了三十三年还没找到老婆结婚的哥哥,又转头看了看得过且过过日子结果过到二十五岁了大学还没毕业的弟弟刚坐过的椅子。哎呀,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呀。
想着想着,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只有老头和弟弟在家,老头坐在椅子上好像一直没动过,弟弟倒了杯水给老头,他道:“爸,我去医院陪妈。”
老头垂着的脑袋偏一偏,看看小儿子,“你哥已经过去了。你等他来电话了你再去。”
弟弟抿下嘴:“那我去学校看看。”
“做什么?”
“筹钱。”
“……筹钱?这么晚了你去学校筹钱?”
弟弟看一眼一团漆黑的窗外:“……我饿了,我去外面买点吃的上来。”
老头抬头看看厨房门:“我不饿,你吃你的。”
弟弟点点脑袋,开门下楼。萝卜精一蹦,跟了上去。
弟弟下楼之后根本没买吃的,他走出小区,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手指夹着,烟火,自生自灭。萝卜精讨厌烟味,一蹦一蹦,在弟弟身前踩影子。弟弟的影子一会儿动,一会儿停。走走停停半天,扔了烟头,靠上电线杆。电线杆不高,纵横交错的线在夜里看不清。边上还有一根路灯杆,灯光昏昏暗暗,蚊虫盈盈飞舞。弟弟半睁着眼睛看一只黑色的小点一样的蚊子在眼前飞,看半天,吐口气,但蚊子赖着不走,他抬手一挥,拳头一握,突然傻笑。笑着笑着,嘴巴一憋,眼眶含泪。忽地,拍拍手,又开始狂跑。
萝卜精一直在踩弟弟的影子,弟弟的忽然狂跑差点把它踩扁,它脸上忿忿,但还是跟着弟弟一起跑。弟弟跑得很快,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弟弟到医院母亲的病房时,哥哥疲惫地靠着病房外的白墙。看到弟弟来,他小声说:“怎么来这么早。”
弟弟看着哥哥的黑眼圈,笑一下:“哥,你回去休息,……这有我。”
哥哥耷拉着的眼皮慢慢撑开,看弟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也笑一下:“没事。妈刚睡。我想在这多陪陪她。”
弟弟轻轻推开病房门,房间内关了灯,两床,一床空着,下午出的院,还有一床是他母亲。他没进去,在门口看了眼,又关上。他靠着墙,对哥哥说:“妈妈睡觉从来不打呼。”
哥哥仰着头看对面病房的墙与天花板的折角处:“嗯。老爸睡觉打呼,但每次都不承认,非说是妈妈打呼。”
弟弟顺着哥哥的视角看过去:“我记得小时候我房间来了只大蜘蛛。”胳膊肘撞撞旁边的哥哥,另一只手指着视线所在的墙角,笑道:“老爸拿着扫帚去打,看见蜘蛛太大了,又战战兢兢退回去。”
哥哥也笑:“最后还是老妈赶走的蜘蛛。”
正笑着,一名护士从眼前走过,让他俩小点声,别吵着病人休息。声音比兄弟俩的笑声大,兄弟俩停笑,后脑勺抵着墙,想到墙后的母亲,又低下头,看鞋尖。
过了很久,萝卜精气喘吁吁赶来,看看兄弟俩,垂下眼睛,挪到墙角,低头,看鞋尖。
老太太半夜醒过来两次,一次被护士换药水弄醒,一次做了个梦,笑醒。醒来的两次看见两个儿子在身边,又含着笑,继续梦。再次醒来时,老头也来了。天微亮,老头提着打包过来的馄饨,四盒。
萝卜精蹲在墙角看一家四口吃馄饨,老太太张着嘴等老伴喂:“别吹了,我想吃。”
老头吹吹勺子里的馄饨:“不行,我怕烫着你。”
老太太笑:“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跟我作对。”
老头笑:“对对对,我就是跟你作对,作一辈子对。”
哥哥含笑看着爸爸妈妈,端着馄饨碗,用勺子勺口汤:“老爸,你怎么想起来买馄饨了。这馄饨味道不错,你买的还是做的?”
弟弟吞一个馄饨下去,张着嘴哈哈气:“废话。当然是买的。”
老头盒盒,小兔崽子就知道拆台。老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我在家打扫卫生,嗯,看到沙发上有张纸,拆开看是什么煮馄饨的步骤,想煮来着,嗯,医院外面有卖,就……快吃,别啰里啰嗦。”
萝卜精睁着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