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就不再多说,钟晏一身黑色正装,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上去很是投入地在聆听校长的演讲,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真是惺惺作态。艾德里安想。
可是有的人偏偏就是连惺惺作态也这么好看。时间之神似乎格外眷顾于这个年轻男人,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年纪,但他依然有白瓷一般毫无瑕疵的面庞,眉眼清冷又秀丽,他坐在这里,仿佛依旧是那个刚刚二十岁,正等待着上台听取“蝶”的职业忠告的毕业生。
那时候的钟晏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坐在这个礼堂里的?他是一个会做长远规划、深思熟虑之后才会迈步的人,艾德里安太了解他了,所以深知那最后一天的背叛绝非一时被权欲冲昏头脑,而是一个早有预谋的计划。这个预谋有多早,艾德里安猜不到。
七年前,他亲昵地勾着钟晏的脖子一起走进这个礼堂的时候,钟晏肯定就已经预知了数小时后的决裂,但那时他的神色就像此刻一样滴水不漏。再往前呢?他将立体虚拟星图铺满整个宿舍,向钟晏慷慨描绘自己的理想的时候呢?钟晏是否那时候就心知肚明两人终将分道扬镳?再往前,他们在凌晨缩在一个被窝里聊童年趣事的时候呢?钟晏是否已经在盘算着多打听一些亚特家族的情报,好给自己的前程添砖加瓦?再往前,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呢?
可笑他付出了远远多过了朋友的感情,直到被对方当众打脸,才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从头到尾,半点真心都没有给过他。
刚才红了眼眶,八成是因为兔子标本吧。艾德里安心中冷笑,鬼知道钟晏到底为什么这么痴迷于那些毛茸茸的动物,还尤其钟情星际巨兔。在他看来,这种太空陆地两栖兔子体型巨大,又蠢又懒,根本没有优点。
艾德里安走神了。毕业典礼冗长又无趣,如今反人工智能派与拥护派分庭抗礼,年轻一代中更是大多都倾向于变革,即便是这个古老的学府也不例外。有超过半数的毕业生都拒绝了“蝶”给出的职业建议,选择缴纳罚金,这种情况在这两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数个小时的仪式,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学生。按照传统,毕业典礼的上台顺序是积分榜倒序进行,由学生会长压轴。
后方的学生区域传来一阵骚动,许多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动静越来越大,引得不少坐在前面的嘉宾都频频回头,观望学生们中间出了什么事。
“怎么,”艾德里安不耐烦道,“这一届的学生会长又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费恩朝后面一个刚才拒绝了“蝶”,并且表示要前往纳维星区求职的学生招了招手,那个学生左右看看,会场已然开始乱了,每个人都忙着交头接耳,不会有人在意他不守规矩,于是朝嘉宾席跑了过来。
不等费恩开口问,那学生就面色古怪地说:“西斯特副官,是这样,刚才社会学院那边有个女生觉得太无聊了,开了屏蔽仪偷偷刷虚拟社区,正好不是到了“蝶”每周公布最优婚配建议的时候吗,你知道每周好多人蹲点刷这个……”
费恩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要啰嗦,打断道:“说重点!”
“钟晏议员的名字在这周的名单上。”
这句话落在耳里,艾德里安感到了心脏重重的一次撞击,说不出什么感觉,好像被蜂蛰了一下,又好像一脚踩空。
费恩:“……”作为少数知道七年前更深内幕的人之一,他忧心忡忡地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朋友。
“看着我干什么!”艾德里安厉声道,费恩眼里的深意让他异常恼火,简直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哪个傻逼倒了八辈子霉要跟钟晏结婚关我什么事?”
那学生怔怔地看着艾德里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五章 暗号
“是您。”那个学生说。
艾德里安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什么是我?”
“那个……”学生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没有胆量复述刚才艾德里安说的话,省略了前面的定语道,“跟钟晏议员互为最优婚配对象的人是……是您。”
艾德里安:“……”
费恩瞪大了眼睛,已经顾不上尊不尊重校方了,直接打开了自己的终端虚拟屏,开始查刚出炉的婚配建议表。
会场里有半数的人在和他做同样的事。
费恩仔仔细细地把“艾德里安·亚特”这个名字底下的联邦公民身份识别码确认了一遍,无语道:“我真服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和毕业典礼犯冲?前后毁了两个毕业典礼,校长可能要禁止你们再回学校了。”
艾德里安没有理他,抬眼往社会学院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钟晏也在看他。
隔着半个嘈杂的礼堂,他们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两秒,彼此都没能看出对方的心思,然后,钟晏启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如果有唇语专家在场,就可以解读出,他的口型是“上面”。事实上,确实没过几分钟,这两个字就被看直播的观众破译了,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上面?什么上面?
很多年以后,有一个说法得到了虚拟社区上大部分人的认同,认为是钟晏知道艾德里安学过唇语,所以用唇语向艾德里安示威,意思是自己要当上面的那一个。当然这是后话了。
校方已经开始维持秩序,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