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殿下确实已经好了,草民该走了。”
“昨日落了雪,今日也落了雪,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吗?她一定又去数梅花了,我该为她梳头了。”她喃喃自语,眼睛望着窗外,窗外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雪”下只有层层叠叠的庄严宫殿。
“公主。”我轻声唤她,唤醒她。
“你的手会拿剑吗?”
“不会。”
“你喜欢读《诗经》吗?”
“不喜欢。”
“你穿过盔甲吗?与墙上那副一模一样的盔甲。”
“没有。”
“那你是谁呀?你不是他,可以走了,我要继续等着见他,等他的眼睛也看见我。梅花开了他就回来。
我错了,你不是他。当年那个乞丐才是他。我竟没有立即认出他来,真是愚蠢。
他穿得那样单薄,你说,他现在,会不会冷?”
我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再拜,然后起身离开,缓步踱出,跨出宫门那一刹那,回头看她最后一眼,见她孤楚楚的坐在幽深宫宇里,容色冰冷,仍固执地望着窗外。
仿佛真有谁衣裳单薄,立在窗外的雪里。
收拾好行李后,我便出城去。梁帝赏赐的珍宝钱财早已挥霍空了,这一身如同来时一般孑然。城门几个军士粗声粗气盘问过往行人,我抬头望望天,见高高的城墙和门楼高耸,烈日下纹丝不动,投下低矮深沉的影子。
离城门只一步之遥时,一对人马围住我,用长刀和铁蹄。
“这是何意?”我问领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皇甫麟。
“公主病势转沉,陛下震怒。”皇甫麟答道。
“怎么可能?”寿昌公主的确会病势转沉,但不应该是现在,应该是在三个月后。
“拿下。”皇甫麟没再答我,直截了当下令。
我被投进大牢,不由分说。这半年来牢狱之灾不断,使得我暗下决心,若此次能逃出生天,日后必定看了黄历才出门。
至于寿昌公主的病情,我实在想不通,不知哪里出了错。她得的是绝症,无药可以根治,可却有几味药配在一起,能使病人得来几个月的康健之体,不过本该缠绵几年病榻的生命,也会在这几个月里燃烧殆尽。这一点,景川远比我清楚,可他不愿用那几味药,宁死也不愿。他死在皇权还有自己的迂腐与仁心之下。
在天牢里足足熬了三天后才重新得见皇甫麟,我都快要死了,而他如面色平静,如往日一般无喜无怒。
“公主此刻如何?”我问。
“病势沉重,昏迷不醒。”他背负双手答道,语调依旧平静,似乎对寿昌公主的安危并不十分关心,也懒得作出一副誓死为主上分忧的模样来。
“让我再试一次,我能救醒她。”
“已经没有机会了。”皇甫麟摇头。“陛下永不会再让你这逆贼再有半分机会接近公主。”
“逆贼?治病不力就成逆贼了,做个下贱医匠倒也不容易。”
“你医治公主不力是实情,但若只如此,我还可保你一命,毕竟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只能医病,医不得命。可你却与陈州反贼沆瀣一气,也是自寻死路。”
“我只是采药时给他们强行虏了去,但很快又逃出来,并未入伙。”
“还在狡辩。”皇甫麟言语冷硬,命狱卒将我架出去,穿过几个牢房,进了个摆满刑具小黑屋子,里面有几个满身血污、肢体残缺、似是刚被大刑伺候过的倒霉蛋。瞧了这几人模样,我生怕被如法炮制,不由心惊胆战。
“你可认得他?”皇甫麟走过去,扶起一个挂在刑架上的人的头来。
“不认得。”我说得飞快,话音彻底落下后,挂在刑架上那人慢吞吞开口:“认得。”
我听了明白这人必是母乙反军中人物,心中暗骂这老兄实在既没本事又没骨气,反了还给人抓了,给抓了不算还将我供出来,实在窝囊。
却又听那人说道:“就是他雇了我等去牢中劫那反贼,我知此事极险,但架不住他出价太高,高到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
“人为财死,你也不枉。”皇甫麟在一旁道,似是在抚慰他。我到此时才大梦初醒,当初劫秦吉安出狱的事已经败露,实打实给人抓住了狐狸尾巴。
再瞧几眼满屋子的尖刀,皮鞭,烙铁,老虎凳,立即消了抵赖的念头,干脆招了。他又问我因由,我不好说是为了打探旧情人下落。便将当初忽悠秦吉安那一套搬出来。皇甫麟静静听我瞎掰,完了大手一挥,几个狱卒又将我拖回牢房。
这一次实在凶多吉少,我在狱中不知白天黑夜,囫囵活着。莲若来给我送过几次饭,一次从一个馒头里吃出块尖利铁片来,硌到牙,也划破了嘴。虽然明知莲若一片好意,但仍是郁闷极了。
我能用那一片铁慢慢割断缚在身上的绳索,也能用它撬开牢门,却没本事用它打翻几十个官差。这小小的铁片除了硌牙割嘴外,终究是没有用武之地。
行刑的日子很快来了,天色阴沉,我由囚车拉着,囚车两旁人头攒动,但没有哪个老百姓朝我脸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年景不好,又连年战乱,那些东西留着喂鸡喂猪都是好的,没必要在我这逆贼庸医身上浪费一星半点。
砍头据说是十分痛快的死法,若是侩子手刀够快。有些断头鬼还给我说过,头与身子分离那一刻,并不立刻就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