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堂叔不学无术,但着实有几分精明眼光,秋露姐弟自小聪明伶俐,堂叔便慷慨解囊,资助了苏小弟去欧洲留学。
她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正处在几千年未见的翻天覆地的变革之世中,破除了蒙昧的西洋人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正如正午的烈日笼罩寰球,不可逼视,而古老的东方文明则张开茫然的眼睛,在滔天风浪中龋龋前行。
不同于她所知道的另一个类似时空,这里并没有入主中原二百年的外族,也没有“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和“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尖锐对立,如今当政的仍是汉人皇族。但封建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却不会因为汉人当权而有所消减。
于是就像另一个时空一样,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西风东渐,从朝堂到民间都在寻求艰难的转型。
方今在位的皇帝做太子时曾游历欧罗巴诸国,深受西学影响,娶的皇后也是他自己做主,选取了一位具有先进思想的新派小姐。他即位以来,有心励精图治,效仿沙俄彼得大帝,也略见成效。
秋露生活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生活无忧,托皇后鼓励女性解放,设立女子学校的福,也上得学,只是不知姐姐在何处,心中时常惦念。
“露儿,一大早又用功呢!先别念了,过来帮把手。”苏母黄氏见女儿依着门念书,慈爱地唤她。
“哎,来了。”秋露收拾起书本,过去帮着母亲收拾早饭。她家的厨子家中有事才请了假,三餐便要她们自己动手。
等早餐上了桌,苏父也回来了,一手提个鸟笼,一手拿份报纸,嘴里还哼着京剧,一看桌上,顿时不满道:“怎么没有豆汁儿?唉!说了要喝豆汁儿的。露儿,去买。”说着掏摸出两个铜板来递给秋露。
黄氏一伸手拦住了女儿,把铜板收在手里,横丈夫一眼:“别瞎折腾人,爱吃吃不吃算了,露儿还赶着和同学去踏青,有那个闲空和你磨呢!”
苏父一听,转嗔为喜,仔细打量女儿两眼,道:“别穿这一身,穿你们那个校服去,那个衬得人俏。对了,你们是单女学生们去,还是有家里人跟着?”
秋露默默吃饭,眼皮也没抬一下,心里有些不快。家里的打算她知道,无非是觉得她的女同学们出身好,家里总有些适龄的兄弟,叫她攀附人家罢了。
她当然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但听着苏父这样暗示意味明显的话,还是很难让人高兴得起来。
“我吃完了。”她礼貌地说了一句,把碗筷一推,起身回房间了。
黄氏还在跟丈夫说:“不只是她们女学生呢……”听了女儿的话,回头道,“怎么这就吃完了?啊?”
这时门外响起汽车停下的声音,黄氏耳尖听见,饭也不吃了,跑出去一看,车里坐着女儿要好的同学常明珠,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她拿不准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只堆笑招呼道:“明珠姑娘来啦?快进来坐坐吧!”
常明珠一身小洋装,头上烫着精致的小卷儿,隔着车窗说:“不了,我是来接秋露的,她能走了么?”
“我去催催她。”黄氏又跑回家里,没听见常明珠对开车的男人说,“那就是苏秋露她妈,你见着了吧?她们一家子都是粗鄙人,只有她好些。”
这男人是她表哥,年轻有为,fēng_liú潇洒,本来也是她可能的结婚对象之一,两人虽未明定,彼此也有几分眉眼间的意思,但上次他去接她放学,见着了她的同学苏秋露,就变成了个情痴,一心要打听苏秋露的消息。
她自己也fēng_liú多情,颇有几个裙下之臣,对这位年轻英俊的表哥倒没有多少留恋之意,只是不忿苏秋露竟有这样的魅力,心里多少有些酸酸的。
她表哥久在花丛,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一点儿把她的话没放在心上。
又等了一会儿,方见苏秋露从家里出来,一身学生装,蓝褂子黑裙子,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出尘脱俗。
“等久了吧?明珠,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慢了。”秋露弯腰对她笑道。
秋露挺过意不去的,她本想穿自己的常服过去,黄氏却坚持要她穿学生装,母女拉扯了一会儿,误了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