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受制於人,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人命关天,不容轻饶。」迥异於方才静雅悠闲的语调,口口声声说著兄妹情深的女子猛然回头,颤颤的步摇之下,一副丽容泫然欲泣,却强作端肃,拧眉咬牙,色内厉荏,「布邪阵,拘生灵,屠戮苍生,他纵有千般无奈万般不愿,做了就是做了,血债血偿,罪该万死。天理昭彰,以正治邪。你诛杀他,於你是理所应当,於他是罪有应得。这道理我懂,所以我不恨你。可是……可是……」
後面的话却再说不出来,泪水滚滚落下,她掩面哭得心酸:「他是我兄长啊……他是为了我……我、我只想让你知道……他并非恶鬼。」
「我知道。」可惜知道得太晚。傅长亭扭头不愿再看,看她倚门而望的身影,总叫他忍不住臆想,当日那个头戴莲冠的他是否会驾著鬼雾翩翩而来。
「真的……没有半分希望吗?」
「……没有。」师长训诫,除恶务尽。幽明剑贯胸而过,寻常鬼魅早已魂飞魄散。何况,整个小院内外都被他布下九天雷火,纵然他有气力勉强支撑,也早已在大火里被烧成虚无。
韩觇,真的不会再来了。
「为妖者都说,做人最好。我等山j-i,ng野兽,苦修百年不过才得一副凡人皮囊,做人真是要多金贵有多金贵。可是,仔细想想他,做人又有什麽好?生来便是弃儿,他父母不要他。所幸当日还有个师兄,照顾他成人,保护他周全。纵然终南派将他驱逐,也有师兄时时探望。可是,後来他连师兄都没有了。我们三个跟了他许久,说来也是团圆和睦,其乐融融。可惜终究不是人,不懂人心冷暖。与其说是我们陪他,不如说是他殚尽竭虑照应我们。」泪流不止,她背对他,望著满天大雪感慨万千,「这些年来,能让他敞开心扉把酒言欢的,你是第一个……可是,原来你也不要他。」
最後半句散落在了风声里,风声如泣,顷刻间直直撞向门内的傅长亭。
一声轻歎,女子的身影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花漫天,好似那年夏夜,弦月如钩,满院海棠花开花落,说不尽的美景良辰。
「等等……」心中大恸,傅长亭飞身去追,方跨过门槛,朔风无情,把房中最後一丝鬼气也刮走扫尽。
愣愣站在雪地中央瞪视这无边夜色,许久之後,傅长亭慢慢转过身,跌跌撞撞走向院子另一侧。
店後的厨房内早已熄了灯,黑洞洞什麽都看不见。推开半阖的门板,里头收拾得井井有条,擦得!亮的大铁锅坐在灶台上,微微折s,he出几点微光。在灶旁的碧纱橱柜门大开,一团黑影正坐在橱下不停耸动,伴随著身躯的摇晃,「啧啧」的感歎声与口水的吞咽声不时传来。
傅长亭无声地倚在门边看著,悄悄走到它身旁。
「哧──」,灶台上的烛台亮了。黑影大惊,「啊呀──」一声转过脸来。那是一张圆嘟嘟毛茸茸的狸猫脸,下巴上还沾著白米糕的碎屑,鼓起的肚皮上正摆著老掌柜家的蓝边大碗,碗里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排米糕此时只余下几粒白糖浅浅铺在碗底。
「道、道、道……」它吓得说不出话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惊惧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现的道人,「妈呀……」
尖叫一声,狸猫二话不说,扭著滚圆的身子夺路要跑,手里还不忘攥紧那吃剩的半块米糕。
可惜道者一伸手,就轻而易举把它拽了回来:「橱里还有一碗,不够可以再拿。」
拍拍它衣襟上的灰尘,道者把灶台上的大碗塞回它手里,而後不声不响地走了。
山楂不可置信地捧著碗,咬著手指头,抬头看看纱橱里,果然还有一只大碗,新作的糕点带著米香,在夜色里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这道士……背影好像有点弯了。半信半疑地看向突如其来出现,又突如其来离去的道者,山楂心想。
过一会儿,傅长亭却又来了。看著连连後退,眼看就要卡进灶台里出不来的狸猫,道者没有多话,弯腰在它身边放下一套干净衣服。
几年不见,它显然过得不好,身上还穿著从前那套衣服,脏兮兮的,几如褴褛。
这些天来,他总是让老掌柜夫妻替他做一些白米糕,日落後放进纱橱里。狸猫喜欢吃这个,傅长亭记得。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他放了一面小铜镜,还有几个闪闪发亮的银稞。没过几日,他就发现,厨房里的米糕总在夜晚被一扫而空。而树下的东西始终分毫未动。
「你……」狸猫转著眼睛,拼命啃自己的手指头,直到见他走到门外,回身替它关上门,才怯怯出声,「你……能不能帮我找杏仁?」
傅长亭摇摇头,心中又是一阵苦涩。那鬼把它们托付给了他,而他似乎又辜负了他的期望。
狸猫很失望:「它说它去找主人,然後就再也没有回来。院子里火太大,它不让我靠近……我在店里一直等一直等……後来,大火把主人的卧房也烧了……你说,它是不是……」
拙於言辞的道者被它晶亮的眼神钉在了原地,望著狸猫黑乎乎的脸,一时竟硬不下心肠告诉它,雷火之内,寸草不留:「我帮你找。」
山楂就笑了,生x_i,ng天真的狸猫被它的主人保护得太好,分辨不清人世间的谎言与真实:「那你能不能再帮我找找主人?」
「……」
它看不见道者抿紧的双唇,径自兴致勃勃地扭过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