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景反问道:“换做是你,该如何评价楚广良?”
“这人在宁武多年,为人和善正直重情义,与军中众人多有往来……”
“没错,在宁武多年了,而他并不是前一任的第七营营副。”
“………………”
逸景卷起书简,继续道:“在第七营营长战死之后,我们才想起让他匆忙接任……但是在这几年间,发生了很多我们猝不及防的事情,虽然他并未受到任何波及,然卷入其中的却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正是因为正直重情义,所以他难免颓靡。”
欧文倾轻叹,复又道:“但是李长铭呢?我今天见他,就感觉他死去一般,不表露出任何表情。他在宁武五年,今天只是二十又三,暂代行使营长职权,实在太年轻了!”
逸景抬眼看他:“本官在二十岁就暂代大军长的职权了。”
欧文倾上前一步抢道:“那不一样!”似乎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他平静半响,继续说道:“您与他的为人,x_i,ng格,都不一样。长铭在宁武军中,是出名的醉心于武艺进步,但是他只是和相熟的人有亲近之意,若是陌路之人,看都不会看一眼,他在军中并不是什么易于相与之人。”
逸景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他在军中,可谓孤立无援,要想执掌七营,并不容易。在宁武以外,更是没有人听说过李长铭这个名字,更不要说什么官场往来。”
欧文倾沉默了。
逸景冷然道:“这样的人,对于宁武即将面对的处境,未必不好。”
“嗯?即将?是指我们即将返回涧河谷这件事?难道圣人怪罪我们了?”
“圣人并未表态,兵部提议,将元气大伤的宁武从战场上遣返,回到涧河谷韬光养晦。”
欧文倾将手中的长弓抱起又放下,略略思考,还是不知道逸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官不懂。”
逸景抿了抿唇,转身回到自己营帐中的主位上坐好,才低声说道:“只怕苏相凶多吉少。”
欧文倾愕然回头:“何以见得?”
“宁武损伤过半,但是并非不能继续参与战场。兵部尚书正是苏相的学生,又为何要将我们遣返?这一仗打了两年有余,我们已经胜券在握,若宁武现在离去,在将来lùn_gōng行赏的时候,功劳绝对不会到我们身上。”
“这一仗极为不易,可是大功。苏相这是要我们放弃……”
逸景点点头:“本官和他往来密切,突然这么做,必是料到了什么,所以让我们急流勇退。”
“那苏相怎么办?”
“返回涧河谷之后,本官只有决断。”
“可是国试武举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这次大功劳没有我们,那武举之后,吏部恐怕不会给我们好脸色,尽是送些歪瓜裂枣来。”
“本官明白你的担忧,但是此事应该从长远计议,只有躲过了眼前的霜雪,才能有春暖花开的时候。”
欧文倾头疼地长叹道:“如果……”
他突然沉默了。
逸景目光空洞,以食指按压紧抿的双唇,两人耳边只能听得风声呼啸。
欧文倾小心翼翼的步上前去,就好像脚下这几部不是黄土而是血河,他悄声问道:“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吗?”
逸景答道:“他走之后,我再也不曾打听他的讯息。”
生死不明便是如此了。
秦左奚带着李长铭往回走,北风呼啸而过,昨夜的大霜雪已经停止了,阳光照耀之下白雪实在晃眼却又没有温暖。
“我们马上就要回涧河谷了,你也尽快通知和安排第七营众人。”
“是,下官这就去。”
秦左奚拍拍他的头,想起在涧河谷比武切磋的日子,李长铭只有七尺高,让他一看就觉得这就是个小孩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和欧文倾,但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们是不会c-h-a手的。”
李长铭那张脸上突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说到不懂的……我记得以前听说过,大军长在二十岁就破格提拔为正四品都尉,暂代宁武大军长职权。”
秦左奚点点头:“没错,是在五年之后才擢升为正三品参将的。”
“就算当时的宁武军全军覆没了,只剩下寥寥十几人,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二十岁的青年的?从别处调职一个军长不是也可以吗?”
秦左奚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时还在忙着武举考试呢…………难道是因为大军长是难得一见的兴主?”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不明所以。
长铭告别秦左奚之后,直径往一个小帐而去。
大军长说,眼看就是冰消雪融的时候了,但是这小帐里却没有燃起火盆。
一人静坐其中,面容比起重伤的长铭还要惨白,长满冻疮的双手握着毛笔想要再写一个字,却发现墨水成冰,笔头亦是坚硬如铁。
“阿良!”李长铭急忙进帐来,又把厚重的帐帘严严实实的盖好,转身去点燃火盆,准备给楚广良烧热水,“你这是干什么,风雪严寒,不起火盆,你是不要命了吗?”
楚广良闻言抬头,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这人许久,才勉强认出是李长铭,勉强苦笑道:“我不打算久留,所以没有升起火盆,没想到墨水结冰居然这么快……”
李长铭愣了一愣,走近去看楚广良正在动笔的文书,只是看到几个潦草的字迹,又看了他满是冻疮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