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全凭毅力支持到此刻,流尽了心头血,他直接倒到了李逸身侧。
一切都已按先祖笔记做完,赵渊连过耳的事情都能不忘,确信读过一遍的自己不会有半点记错。
他开始等待,等待奇迹,等待李逸毒退。
过了许久,李逸的气息才不再紊乱,于昏迷中渐渐呼吸平稳。
又不知过了多久,赵渊听到身旁的人轻轻发出吟呻。
他挣扎着起身,知道时辰已到,将自个收拾了,慢慢朝洞口走去,天边此刻连丝丝微光也无,寒意恰是一夜最浓时。
赵渊最后回头看了看躺在玄色血泊中的李逸,任谁见了报给承乾帝,也能证明他下手之狠,毒杀与割腕,好似怕李逸死不够一般。
他要将这画面藏于心中,连同所有和欢安共度的点滴都深刻不忘,自今往后,即使不复相见,亦永无悔矣。
第六十一章
窗棂上结了冰花,寝庐里,李逸双手裹着层层纱布,静躺在屋内榻上。
他一直在想洞中那晚说的话。
他问他,信不信他。
他答他,信。
如今想来,信赵深什么呢,信他会可怜一个傻子,因为几年来被骗得团团转,实在傻得可笑,所以怜悯之下手下留情?
是不是该感激涕零,感激他赵深计算得如此j-i,ng确,给自己堪堪还留了口气?
更可笑自己还替赵深c,ao心回滇南的事,他甚而还亲口劝他,“趁早回去,不用担心别的。”
哪里还需要他来担心,比他聪明百倍,能瞒过泮宫众人,瞒过广华帝帝太子耳目的滇南王世子,哪里轮得到他来c,ao心。
一个能隐忍如此之久的人,怎可能需要他的同情,本就是他看错了人。赵深是隐在林中的猛兽毒蛇,他竟见狼饿得可怜,就当了狗来领回家,活该被咬。
只怕回滇南的事,赵深也不知从何时就已计算好了,如今适时将他献给承乾帝,投诚如此,还有什么故国是不能回的。
他该感激他像怜悯一头待祭的鹿,没有上来就将他割喉,掏心挖肺,而是放血斩断他的四肢,将牺牲困到祭坛上,等着凶龙的吞噬。
感激他,让自个多苟延残喘了几日。
那晚他竟还问他,不画画了行不行。
赵深如此婆婆妈妈,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他以为他会感念他下不去手吗。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自个更可笑的了,比起赵深,李逸更恨自己,他所有的骄傲自我,他一切的信念判断都被击得粉碎。
他夜夜都能看见赵深冰冷的目光,他亲手挥出的利刃。
李逸抬起右臂,过了片刻已满头大汗,无名指才按着他想动的方向,微微颤动了一下。李逸别过脸去,右手颓然垂下。
他外头看着好似无事,实则里头都是空的。
只有李逸自个知道,秦王篡位,亲人接二连三离去时,他都从未想过死,此际他却是时而想起。
李逸并不知道他还曾中过毒,正如赵渊所料,最早发现李逸的是已经早早就盯上他们的銮仪卫。
乍一眼看到洞中的狼藉,任谁都会以为李逸死得不能再死了,等到銮仪卫上前收尸,却骇然发现人还活着。
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就连承乾帝自己,都不禁怀疑是广华帝和太子之灵在天护着李逸。
銮仪卫冒充的御林苑巡吏做得漂亮,早将洞中的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承乾帝和他的心腹,无人知道李逸不仅被割双腕,还曾中毒。
这样都还不死,皇帝不能怪赵渊没有狠下杀手,他甚而自个都觉得有些寒毛竖起,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做到底。
天意难测,何况听太医所报,李逸双手只怕是废了,这样已经毫无威胁的侄儿,到底要不要赶尽杀绝,承乾帝拿不定主意起来。
李逸醒来的时候,赵渊已离开了京城,离开的黎明时分,赵喜曾问他,“今上不会再寻机会杀殿下吗?”
赵渊策马走在寒风里,几日没能合眼,开口时嗓子哑得厉害,“若你害死了自己的哥哥,气死了老父,等到你要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弄死侄儿的时候,发现他竟怎么杀也杀不死,你会怎么想?”
“瘆得慌,若是奴,奴肯定觉得害怕,怕怨鬼来索命。哪怕面上不认,心里却总是怕的,说不定想把那侄儿赶得越远越好。”
赵渊轻轻点了点头,停了白玉骢,“今上心里有鬼,欢安又……伤了手,你莫忘了还有郭慎在,李逸会保下命来的。”
此刻站在城关外回望京城,向南的朱雀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人影。
赵喜看着赵渊的身影,不由想起头一回两人踏入朱雀门时,都城的繁华喧闹。他思古忧情才刚阐发了几许,赵渊就转身上了路。
赵喜忙打马跟上,自官道向南一路奔驰而去。
曙光尚寒,大承殿前的玉阶下已跪了好几位臣子。
晨朝略晚些到的各部百官们,晚至的轻声询问早到的,人群渐渐分开所属的队伍。一群按部就班仍就地立等升朝,另有一些则悄悄加入为首者的队伍,在后排依次跪下。
直至朝阳大升,金阙闪出耀眼五彩,晓钟于大殿内外回响不绝,承乾帝乘肩舆而来。
皇帝才到就见郭慎跪在头里,旁边挨个是前太子太傅廖泓,前文华殿大学士詹英,后头还有不少文臣和零星几个武将。
承乾帝冷了脸,这些人为了什么事,他心里自是清楚,他还没急着处置李逸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