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财运,钱一吊;算官运,钱一吊;算寿辰,钱一吊;算……”张六水千篇一律的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吆喝两声。
一男一女从拥挤的集市中款款而来,打扮不俗,气质不俗。张六水眉头一皱,“天族?为何而来?”
张六水收拾了摊子急急的回去了。逃了七年,他不想回天族。
当张六水回到他深巷子里的家,三木已煮好了粥,桌案上摆着两盘青团子,一壶酒。
十一二岁的臭小子,古灵j-i,ng怪,白白胖胖,很是孝顺。张六水想,七年来养这小子,得亏他一半酒钱。
“师傅,你知道弥涯六水吗?”三木嘴里塞了一团子,说话鼓鼓囊囊的。
张六水端着碗的手一顿,又吹着热气,风轻云淡的道“那是什么玩意?”
“是人呐,是个英雄。戏文可喜欢写他了。”三木兴奋地诉说,甚至来不及咽下口中的饭。
“师傅要不你明天暂不算卦,随我一同去听一道吧。弥涯六水为拯救天下苍生,死在了妖族太子斯辰剑下。红颜薄命,可歌可泣啊!”
张六水仰头喝了口酒,翻了翻喉结,清香凛冽,如刀剐心。
“什么红颜薄命,他是男的。这戏文都是瞎写玩的,骗你们小孩子的,吃完先去将院子扫了,再把前几日余下的经文背了。”
三木撅了撅嘴,埋头吃饭。
张六水墨眸波动,望向辽阔的苍穹,哪里是人间烟火能够衬得住的。他鼻息间的酒香味,浓晕未消,思绪飘散。
木门突然被拍响,三木腾地去开门。
张六水叹口气,终究是逃不过,再怎么深入世俗抛却前尘,骨子里流的血永远不会变。
是集市上的二人,张六水未起身,二人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天君千岁大寿,请殿下回天宫。”
“嗯。”,张六水心中嗤笑,什么殿下,不过是个与凡人生下的孽种,一直被藏着掖着的私生子。
“还请殿下不日启程。”二人依旧跪着。
“就今日,我身子一直不大好,脚力不行。”张六水有望向三木,三木一脸蒙圈。接着又道,“带个孩子吧,这一路甚是无聊。”
“任凭殿下吩咐。”
张六水褪下黄道卦,摇身一变,白袍玉冠,眉目如画,墨眸间有着不染世俗的清高。眼角下一颗红痣泛着红光。
三木看呆,张六水轻拍他的后脑勺,好看的唇角勾笑。“师傅带你去见见世面。”
三
两位天族使臣考虑周到,张六水死过一次后体弱,特意搬来天族妃子专用飞鸾轿子,带他回天宫。三木觉得新奇有害怕,一路上话很多,絮絮叨叨的让爱热闹的张六水也不寂寞。
“师傅你是天族的啊!”
“嗯。”
“那你是什么称号啊。”
“江湖骗子。”
“这个称号真难听。师傅你认识弥涯六水吗?”
“不认识。”
……
春日让人恹恹打瞌睡,飞鸾到达弥涯山腰,杏花林开开谢谢百载一如往日盛况,杏林中杂了梨树,一齐开着倒也有一番兴致。不过物是人非。
“师傅这山腰,一大片的雪,怎么还不化掉。”阳光刺目,三木眯虚着眼问。
“那是杏花林。”他瞥着眼说。
“殿下要不下去歇歇吧,赶了大半日了。”飞鸾外的使臣生怕天君日日挂念的殿下有任何不满。
三木撒娇的推搡着张六水。张六水拗不过他,“落轿歇息。”
春日和煦,杏花纷纷扬扬似雪似絮,落在张六水的肩头。一片花瓣落入他掌心,他握实了拳头,内心竟死水微澜。
三木从未见过如此景致,撒欢的往杏林更深处跑去,张六水丢掉心中包袱,c,ao心的跟着小徒弟。
他们踏过一路缤纷来到林子深处。
杏花满头,少年足fēng_liú。
三木突然停下,皱着鼻子嗅了又嗅。“师傅你闻见酒香没?”
“好像有。”
三木有个好鼻子,循着酒香,拉着张六水往前走。
花影斑驳里,玄衣华服的男子拂花而立,背对着张六水,三千青丝如墨,背影挺拔,仿佛穿破了时光,从张六水的记忆中活了过来。
“师傅他一个人在喝酒,要和他打招呼吗?”三木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
张六水指节泛白,紧紧的抓住三木后颈的布衣。“不必。”
张六水想转身离开,脚却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
那人的身前是一座坟,坟前碑上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这坟上也长满了杂草,显然许久未有人打理。张六水知道,那是他的衣冠冢。
风带着花香吹过,鼓起他的大袖。他低眉看了那碑许久,弯腰拔开碑前的杂草,在坟前清出了一块空地。
“六水,今年我晚来了,你不会生气吧。”他坐到碑前的空地上,头靠在碑上。
花香酒香融在一起勾起他的记忆。他伸手抚着被岁月侵蚀的石碑,那上本该有“弥涯六水之墓”六字,开始的时候他看着那字还扎心,第二次来的时候那字就模糊了。
他拍了拍酒坛,“这是你最爱喝的杏花白,我酿了很多,可是再多你也不会和我对饮了。”他捧起酒坛喝了一口,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经修长白晰的颈滑入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