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见了玄解的亲爹亲妈,沧玉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烛照与幽荧应日月而生,我们并非飞禽走兽,更不属于仙魔两道,用凡人的说法,我们是日之j-i,ng,月之华,我们的生本就是为了死,倘若这世间没有了死,又何来的生。”始青漫不经心道,“这璀璨的明日,这柔和的晚月,终有一日会枯竭耗尽,我们诞生就是为它续命,直到再无烛照与幽荧。”
这下沧玉明白过来了,他的脑子总算灵活地转动了起来,然而带来的不是恍然大悟,而是惊恐:“玄解也会?”
“他太弱小了,即便投身其中也无任何意义。”始青摇摇头道,“对于六界而言,也许这是注定牺牲的宿命,可对我们而言,这只不过是意味着死亡而已。即便不做,最终不过是重来一次,会有新的日月再诞生,会有新的混沌再初分,会有新的人,新的生命,新的一切再重来,我们并非独一无二的。”
如果按照一般的套路,玄解这种存在应该是非死不可的,然而始青所说的选择远超出了沧玉的想象,他不由得错愕看向对方,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始青扬裙跨过了栏杆,双足落在了长廊之上,她虽什么都没有说,但沧玉仍旧跟了上去,他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许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始青来到了蚌床边,她手心托起猛火,另一只手化水成冰,凝成一盏j-i,ng致的灯台,那猛火落入灯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听说小孩子会怕黑。”始青侧过身,虚手一抚,光滑的冰墙上就出现了架子,她将冰棱灯盏放在上面,声音波澜不惊,“他小时候也会那样吗?”
沧玉愣了愣,迟疑道:“我不知道,抚养他的是倩娘。”
其实沧玉的确跟玄解同床共枕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然而那些时光里并没有把太多心思分给玄解,更别提那时候的玄解还是个小哑巴,纵然害怕黑暗,恐怕也没人知道。
“倩娘。”始青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不知为何,任何字落在她口中,仿佛都被赋予了超然的意味,她略微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别的就没再说什么了。离开浮黎之后,她似乎才开始支配起自己的情感来,终于愿意表露出自己对玄解的关心。
沧玉略有些忐忑不安地询问道:“你们找了他很久吗?”
“二十年算很久吗?”始青好似很轻地叹息了一声,又仿佛只是沧玉的错觉而已,她看起来仍是那个深不可测的烛照,“时间对我们并不是这么划分的,一旦他死了,那么一瞬间都足够长,既然他还活着,那么百千年都还算短。”
沧玉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了解烛照这个种族到底有什么特性了,假如活久了都会变成这个模样,那还是短命点比较好。
“烛照只会在意自己的伴侣,其他对我们而言微不足道,甚至是子嗣。”
始青抬起头看向了沧玉,伸出手来托起了天狐的下巴,她的肌肤很柔软,触碰起来如玄解一般温暖,无视于沧玉惊讶的神态,指腹擦过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他也是烛照,与我并无任何不同,你无需为此伤心难过,此事与你无关。”
沧玉发自真心地觉得自己活得短命些就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烛照会对自己的孩子有不同的感情吗?
始青从没问过她的父母, 她是纯血的烛照之女,在烛照的领地里呆了足足上万年,自己蜕变躯壳,自己学习外物, 自己去寻找伴侣, 几十万年来,她与父母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所有的烛照都是如此, 并无任何例外。
任何亲人、朋友乃至子嗣对烛照而言都毫无意义,唯有相伴的爱侣才是烛照唯一倾注感情的对象, 而幽荧跟烛照的本性非常相近, 始青最开始认识浮黎时,尚不爱他, 只不过惊讶于幽荧出了他这样的异种。
浮黎跟寻常的烛照与幽荧都不相同, 他对常人而言也许淡薄,可比起烛照与幽荧,却过于多情。
在玄解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浮黎曾期待过他破壳后会是什么模样的, 哪怕当时那颗小蛋没有名字, 也没有长相,不过是颗圆滚滚的蛋, 埋在焰火烧过的热土里毫无反应。始青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只是觉得丈夫显得很快活,于是她也快活起来, 偶尔会想想浮黎所说的那些未来。
活久了的最大坏处就是不太会考虑未来怎么样,可始青在那一天难得想过了浮黎所构造的那些有关于他们孩子的可能:圆圆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软绵绵的身体。
他们的孩子会是那个模样的,
然而什么都没来得及,始青无缘得知这个孩子到底是调皮捣蛋还是乖巧温顺,她没办法给予浮黎曾经所想象过的一切,当浮黎回来的那一刻,他伤心的模样让始青都觉得有几分酸涩,并不完全是因为丈夫。
始青想:那些破碎的美梦,不光是浮黎的,还有她的。
那个可能有着圆圆小脸的孩子,在被偷走的那一刻就破碎得不成样子,始青并不经常想念那个孩子,二十年对她来讲短得好似一瞬,可那种针刺般的痛苦如同后遗症一样永远留在她的心中。
始青并不会因为一只重明鸟的行为而灭杀掉整个种族,更不会因此迁怒九昭,她已经活得太久了,知道任由愤怒主宰行为根本毫无意义,她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因此更应当约束自我,倘若她活到这把岁数还被情绪与力量支配,那未免显得太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