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蹦多少次了。”我听见自己是这么说的。
然后我看见马怀素那鼻子眼睛眉毛迅速重新组合了下,惊讶!不解!疑惑!
没脸活了,平时挺灵光个脑袋见了他就钝了,像是灌了酒的王八,戳一下都没个反应。
“裴光光,我看你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怎么做这些不入流的勾当,行窃乃世人所不耻,乃……”眼瞅着马怀素要搬出礼仪道德了,我头疼,我最不爱听这些虚伪的说套,君不闻,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我也就是没那个本事窃国,否则看谁敢跟我嚷嚷什么,直接拖到伊水洛水喂鱼。
“马兄,我忽然想起来家里火灶上还煮着汤,告辞。”
拔腿跑出一段距离我拍拍胸口,为了自己能想出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觉得——颜面尽失。
为毛不是爹爹生命垂危等着我抓药回去,为毛不是娘等着穿寿装……偏偏是煮着汤,邹晴,你才是货真价实喂鱼的材料。
再没脸回头去解释一句了,也好,反正他只不过是我喜欢而不是我要嫁的男人,唉,拍拍身上的尘土擦干脸上的洗脚水和过去道别吧。
堂堂京城首富家的大小姐我还怕找不到比马怀素更好的男人么。
骆驼爹华丽变身
车轮辘辘,我想,我找的男人一定不能名字像个和尚,他最好名字听起来就很富贵,当然,不要直接叫“富贵”,那简直太难以入耳了,而且我们那一坊那一街老老少少就六个富贵,名字太俗。
我一直觉得我不傻。
我知道他们这么急着把我弄京城去的意思,我今年二十有二,富二娘的闺女那就该一十七岁了,我反正也都老姑娘了再等三年无妨,可邹暖等不起,她得趁着豆蔻好年华找个如意郎君嫁了,要不跟我似的,等成了秋后的老黄瓜可就憋屈了。
我不傻。我知道他们心里头看不起我,连为母守丧三年都做不到就急吼吼地赶去京城做那千金大小姐等着挑个如意郎君了。
没错,我是要去京城,我这还怕赶得晚了老头子和富二娘不高兴呢。
人得识时务。
好歹我在洛阳城里混迹了十来年,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就白费了我这两只眼睛和肩膀头上这颗脑袋。
我娘死了,我是难过,真难过,我恨不得替她抽打邹骆驼几鞭再把他揪到那茅草屋里住到死,可是,不现实,他邹骆驼能断我的活路,反着来那基本就等同于邹骆驼带着他那帮子店小二的闹起义推翻李唐王朝一样,能么?
这种念头梦话里说出来也是要死人的!
车进了京城,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之所以听到马怀素的声音会想到八月十五的月光那一定是因为他出现的太过突然令我脑中一片空白,就像大月亮地里,白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长安很大,连坊市之间的街路都比洛阳宽了许多。长安就是把洛阳放大再放大。
长安很繁华,熙来攘往。
邹府搬了,我九岁之前是在开明坊,院子虽不很大却满满当当的。如今邹府在怀德坊,亏了我娘百般节省让我去私塾学了所以还不至于错认了“邹府”两字。
此时是黄昏,太阳在薄雾里被晕染得大大的,照得那乌头大门上扛着的鎏金牌匾愈发的华丽。
难怪老骆驼忘了我娘,即便不忘他也会觉得这样的宅子我娘亲不配来住吧。
除了三管家没人到门口迎我,这位三管家态度也不甚热情,脑袋无精打采耷拉着,像洛阳市上斗败了秃了毛的斗鸡。
我没赏他一句狗眼看人低,因为我觉得他还不配。
我是谁?我是堂堂京城首富家的大小姐。
对,我是堂堂……大小姐!即使是被冷落的,但我也是嫡出长女——这是改朝换代也不容抹杀的事实。
三管家说,东台一位侍郎寿辰,老爷去赴宴了,吩咐说大小姐到了便先歇着明天再见。
他领着我七拐八拐绕得晕头转向,我本来就是拐两个弯就会找不着路的主儿,这邹府又大得离奇,大也就罢了,偏弄得还奇门遁甲一般的布局。
我是没什么学问,可我很奇怪,朝廷明明颁布了“营缮令”规定了什么几间几架的,可这邹府显见着是大大超出了,这云楣绣柱、玉栏朱楯的,又有假山堆叠、碧水环绕,往来者无不锦衣华服,比我们归人坊的贾大善人穿得还金贵。
我想,不,我确定自己不想在这儿住太久。老骆驼都敢弄一宅子跟皇宫比金碧辉煌那离死还远么?他死我会哭两声,可最怕的还是连累了我。
一处宅院,垂花门一开,映入了满眼的花架子,即便是夜幕,可灯火通明的也仍旧看得出花开的喜人。
三管家说,老爷说了,大小姐从小喜欢花草,是以特命人搜集了许多的奇异花草来给大小姐把玩。
消息不灵通了不是,大小姐我已经不喜欢花花草草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
正房门口儿台阶两边站着两溜水葱样的小姑娘们,虽模样大抵不如石姬酒肆里那些个高鼻深目的胡美人,可她们也没眼前这两把小水葱看着华丽,相比之下我这堂堂大小姐倒像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了。
两个丫环去推门,迎面一阵郁郁香气扑面而来,这香气我没带过,但绝对比我荷包里的艾草要香。
房子里头就更没法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