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噼噼啪啪的喜炮声终于停了,怀旻牵过新娘子的手,转过身,“一拜天地”跪了下去。
从此他与缠苏,再无可能。
三叩首刚起,他扶起新娘子,她面色娇红,双眼迸发的色彩猛然让他想到那夜缠苏哭喊着“除了你,我谁也不要”。那样的明亮动人。只是,他再也看不见了。
院外马蹄声渐进渐裂,众人有些疑惑,还没人发问,有人进来报喜。状元郎的队伍也终于是月后归乡。院内红妆,院外也是红妆。那高头大马上的,不就是状元郎么。他瘦削了不少,趁上红衣整个人锐利的让人再也挪不开眼,挺直的像是对着命责问,又像是……
他不再敢细想。
怀旻瞬间脸色惨白,几乎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抖得整个世界,几乎褪成雪白。看着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下马,迎着去恭贺的众人,和落在身上本是迎亲用的花瓣,“缠苏你终于回乡里了,大伙都想死你了!……”“还是你有出息啊,看怀旻个没出息的,只能回家抱老婆生孩子咯……”然后是众人的笑声。缠苏笑的微微颔首,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们,都想到,十年前,几乎把和着泥的春水往缠苏身上泼,“你这野畜生,什么时候滚出村子!”“你个暗娼的骨头,不定以后就是当小倌没出息的货,和你娘一个德行……”同样的人,没做什么不同的事,十年后得到的问候截然不同。
看呐,人世不都是这样的嘛。就好像乡绅硬给自己塞了木匠的女儿一样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只是因为风声已起,他需要稳固缠苏的名气,壮大家族而已。
看呐,人世不都是这样的嘛。你除了忍,还有什么办法呢?谁都不会记得,你那时候的痛来自与谁。谁也都不会记得,你那时候那么浓烈的爱,互相温暖了谁。
可怀旻还记得啊,那时候缠苏抱着他的双手,那双手是缠上他的心里了,怎么可能甩的开。他甚至忘记了乡绅说的什么国婚,来吧,只要你让我和你走,只要你责问一句,我就立刻和你去了。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什么都不要了。家,国,要靠两个人的一生来支撑,未免太脆弱了。如此,不如毁了算了。
终于众人把话说尽,让开了一条路给缠苏。他笑着接过一杯酒,对着新郎官,眼神清朗的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我祝你,像你曾经说过,拿命护着你珍爱的人那样,
“绝不让其他人欺负你爱的人一样,
“ 绝无保留的相信他的纯洁一样,护她周全,安好一世。”
“愿你一世,夫妻和睦,太平无忧。”喝下酒后并没有马上抬头,许久后端开杯,眼里的微红仿佛只是错觉一般,就和湿透的领口一般,就和不知是泪是酒的水泽一般。
他忘记了,那天烛火下自己带着哭腔说出来的真心,真到使用一辈子的力气说的。他也忘记了,他曾经是用一辈子的力气去接受的。他几乎都想过,两个人逃命天涯的可笑场景呵。
最后也不过,只是一个晚上之间,两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原来,他们也只是两个人各自的一厢情愿呵。
两人都只是笑着,到最后谁也没话说。然后,缠苏转身,再次寒暄了几句,接着走出大堂。有了众人的喧哗,仿佛是世间百态。其实我和你,都穿着红衣。我和你,也都对过酒。只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众人,不能面对对方罢了。
缠苏,我从未赢过你。你要的你拿去,自由,我给你。只是真相,你永远都别想知道。缠苏接过乡亲递过来的酒,一口饮到底。
喧哗声中,两片寂静。
新婚小夫妻,鸳鸯蜜月中,竟然也能听到状元郎抗拒国婚,执意回到故乡当父母官。皇帝老儿大怒,当了丞相面痛打了三十大棍后怒问还敢不敢胡言乱语,难得缠苏还能爬起来,笑着跪下,说,求陛下成全。皇帝更是大怒,直接下令打死。还是丞相终于心疼了,说是想起了亡妻,这份情谊他能理解,算他自己吃亏。然后,他当即就遣送回来,先回到村里,静候发落。这样,是不是也算贬了?
他不愿在怀旻面前倒下,挨了三十板后硬生生直接撑回家,到家后直接倒下。醒来后,在阿娘的屋子里面对老乡绅黑的不能再黑的脸,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让他想开。面对乡亲,他只是轻巧的一句“乡下人住不惯城里,还是回家来的比较好”。怀旻知道后什么也不说,带了新婚妻子前去看他。两人的对话自然是客套到不能再客套,倒是那张雪白的脸惨哭了木匠女儿,缠苏还大度笑笑,递了几只鲜果给她,请了他们一桌饭。
似乎她不得福,回家后吐了一夜,到凌晨,整个人就晕了过去。怀旻急急燥燥把人家送到医馆,人就往缠苏那里去了。他心下明白,是缠苏又使了老手段,不想拿他出气,只能把气撒在姑娘身上。可这是他们的恩怨啊,那是他的妻子呵,谁能忍得下心这样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他是爱过他,他可以忽略他狠毒的心肠,但是不能狠毒到,连无辜的人都能伤。下一步,是不是要伤了他的父母了呵。这样的人,他怎么会爱过!
有预兆一般,缠苏家灯都没吹灭,推门一看,他披着上衣,抱着双膝对着烛火发呆,微眯着眼一副怔松的神色,跳跃的烛光爬在他脸上,亮出深深浅浅的光驳。
怀旻从来不是个客气的主,上去就是一巴掌,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