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扭了回去。
周小舟只好再哄道：“你不是生他的气吗？那让他早点走不好吗？”
秦瑜哼了一声，勉强同意了周小舟的话。他转过脸来，神色软了几分，看着周小舟目光里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一丝丝难过，道：“我爸爸死了，我没有家了。”
周小舟惊愕地抬起头来，他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忽然明白了秦瑜的意思。他道：“今天是你爸爸的葬礼？”
秦瑜默认了，他抓着阳台的栏杆，楼下的车辆川流不息。
“他整天忙东忙西的，其实并没有在我身上费多少时间，每次也都是用钱解决。”秦瑜语气硬硬地，可眼圈竟泛起了红：“我本来以为我们亲情很淡薄的，可他真的走了，我却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孤独一人了。”
虽然周小舟知道死者姓秦，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秦瑜的父亲。对他们来说，死者不过是工作上的一部分，不曾有过什么额外的感情。因而哪怕秦瑜出现在这里，他也不会往上面联想。
毕竟谁也不希望死去的人跟自己有关系，那样会感觉人生无常，会难过和感伤。
周小舟叹了口气，心中也很不舒服。他勉力安慰道：“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不会是孤独一个人的。”
“他们？他们巴不得我死了，这种家人我可不想要。”秦瑜吸了口烟，仰着头看着天道：“谁都不帮我，反而想从我身上撕下一块一块肉来。”
周小舟心中一跳，他没想到秦瑜竟然突然跟自己说出了这种私密话题。
秦瑜想，要是父亲还在，必然训斥自己失言。周小舟跟他不过才相处几日，哪怕住在一个屋子里，关系也没那么近，哪能分享这些。
可在此刻他竟也不怎么觉得后悔。
他在那些叔嫂面前一直像一头倔强地小兽，硬是没露出半点软弱来。兴许是因为他一直知道那些人在牢牢盯着他的家产，只要他露出一点软弱，就会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在父亲死后，周小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地向他伸出手的人，他让秦瑜感觉到了温暖，下意识地就想去依赖。
“你……”周小舟想要安慰他一句，可半天也不知道讲什么，只能干巴巴道：“肯定有人会帮你的。”
秦瑜忽得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一些周小舟看不懂的情绪，道：“你会帮我吗？你会一直向着我吗？”
周小舟沉默了会，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身为一个局外人，他就算想帮也是有心无力吧？
可惜这种沉默又被秦瑜理解成了拒绝，他眼神暗了暗，把未吸完的烟扔进垃圾桶里，开门迈进了走廊。
“秦瑜！”周小舟想追，阳台的门却被秦瑜一下子合上。
秦瑜牢牢抓着门把手，隔着玻璃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拒绝，道：“别过来。”
周小舟顿了一下，放弃了去开门，只是无奈地喊他的名字：“秦瑜。”
“你看，我还是孤独一人的。”秦瑜抿着嘴喃喃自语，他像是逃一般得快步转身离开。
周小舟身体动了一下，却最终没有追上去。他追上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苦恼地挠了挠头发。
***
仪式进行的很顺利，生前富甲一方的秦先生死后的追悼会也并没有跟别人有什么不同。甚至相对于常人的追悼会多了些交际的意味，真心来悼念他的人反而少了些。
秦瑜最后站在棺木前跟所有来宾一一握手，听着那些似是而非的哀悼，默然而僵硬地点着头。待到送别了所有人，秦瑜又一一和工作人员握手，公司的人也如往常一般职业性地对他道一句：“节哀。”
只是轮到了周小舟，他望着秦瑜木然无光的双眼忧心不已，只能问一句：“你还回家吗？我在家里等你。”
回家，回周小舟的家。
秦瑜只是握手的动作顿了一下，也没说回也没说不回，又如机械一般地去握下一个人的手。
秦瑜后来是跟着他的律师和助理一起走的，周小舟望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叹了口气，乖乖地收拾了东西坐地铁回家。
到了地铁上，他才看到自己手机上又一条顾显的短信：“小舟，不好意思，这次有些急事。我们下次聊好吗？”
周小舟摇了摇头，不知道顾显还有什么好聊的。他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没有回复他。